盲人“作家”的悲情壮歌(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3月07日11:16 西安新闻网-西安晚报

卢世光与“红领巾”们在一起。

卢世光获得的荣誉证书。

　　文／图记者姚村社实习生孙英莲王晓莉

　　特别提示

　　29年前，一场夹杂着雷电和冰雹的狂风暴雨使他永远地失去了光明。但他没有沉沦。作为村里仅有的两名中学生之一，他最终选择了用笔“说话”，讴歌真善美，鞭笞假恶丑。已经发表的400余篇新闻稿件和业已完成的一部25万字的自传体纪实小说凝聚了他大半生的心血，正是对此的最好诠释……

　　3月1日中午，阳光明媚，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长安区郭杜镇大居安村一家普通的农舍里，郭杜中心小学五一班7位天真烂漫、活泼可爱的小学生一会儿唱歌，一会儿朗诵，表演了一个又一个稚嫩的小节目，只是现场的听众只有一个人，他就是本文的主人公———54岁的盲人“作家”卢世光。老卢慢慢打开了话匣子，记者似乎来到了一个遥远而离奇的世界……

　　一场暴雨使他远离了光明世界

　　卢世光家境贫寒，但他天资聪颖，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就捧起了“大部头”，到初中毕业已经读完了《红旗谱》《铁流》《烈火金刚》《创业史》《红岩》等40多部文学作品，并坚持写日记。他梦想着长大后成为作家。

　　1964年夏，大居安村东的河发大水，一个正在河边玩耍的小娃被卷到大水里，村里许多人在岸边着急地站着，都不敢下去。河水水位迅速高涨，眼看小娃就要被大水淹没，此时卢世光的伯父跳了下去，看到老人奋不顾身的情景，村里的一些青壮年也跳了下去，小娃终于得救了。事后，卢世光问伯父：“你这么大年纪，又不会水，为啥还要下去呢？”伯父回答：“还记得你曾经给我讲过《烈火金刚》里赵连荣为保护八路军伤员不幸遇刺这一段吗？咱舍上老命救个娃也值得！”没想到文学竟有这么大魅力！从这之后，卢世光更加爱看文学作品。当年国庆节那天，卢世光来到河岸边，“隆重”地给自己戴上红领巾，而后跟着太阳跑：“我有一个理想，一个崇高的理想，等我长大后，要把作家当。讴歌真善美、鞭笞假恶丑，为人们输送精神食粮，让世界变成美好的人间！”

　　正当他编织着美好梦想的时候，被史学家后来称为“十年浩劫”的文化大革命像巨浪一般袭来，初中刚刚毕业的他失去了学习的机会。卢世光深感精神空虚。但他不甘心，作为当时村里仅有的两个中学生之一，他仍然坚持看书、写日记。一次，他尝试着写了一篇对口词《敬颂领袖毛泽东》，把它送到陕西省工农兵艺术馆。一位编辑看后鼓励他：“你的精神可嘉，但稿子用不成。我给你指一条自学路，有报纸就看，有广播就听，多学些知识。”1976年，25岁的卢世光构思了一部长篇小说《火红的青春》，打算在五四青年节前写完。不料，一天，在他家玩的一个小女孩将墨水洒在了3万多字的书稿上，厚厚的书稿全被墨水浸透了。看到自己努力了这么长时间的作品变成这个样子，卢世光心里非常难受，一直闷闷不乐。

　　盛夏的一天，队长让他去地里割苜蓿。谁知暴雨突然来临，顿时，雷电怒吼、狂风大作、冰雹四落，一棵碗口粗的白杨树也被狂风拦腰折断，而此处离村里足有七八里，赶回去得好长时间，加上书稿被毁的事情发生后心里一直不舒服，性格倔强的他在无奈之中做出了一个非常的举动：让暴风雨冲刷掉心中的一切吧！就这样，卢世光在雨里整整淋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暴风雨结束。卢世光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十来天后，他的眼睛开始怕光、流泪，有时在屋里也怕光，只好把帽檐拉低来遮光。到了年底，眼睛就彻底看不见了，村医疗站的医生诊断为“静脉周尾炎加眼底出血、玻璃体混浊”，家境贫穷的卢世光买不起药，就一直耽误着。四川籍的媳妇承受不起如此变故，偷偷出走，留下了1岁多的儿子。当地派出所准备帮他找回媳妇，卢世光一口谢绝：“咱有了病就得有自知之明，不能拿别人的痛苦给自己编织幸福。”

　　名扬四方的“盲人通讯员”

　　媳妇出走后，卢世光的心境降到一生中的“冰点”，甚至试图轻生。卢世光最终没有做傻事应该感谢他曾经涉猎的文学名著。保尔和海伦－凯勒使他最终坚强地挺了过来，重新拾起以前的理想。他又拿起笔来，继续给省艺术馆投稿。失明之后搞写作与当初不能同日而语。由于白天家里静不下来，他就下到自家八九尺深的地窖里写。为了使写出来的字不出格，他给自己做了一个特殊的“本子”——用铁条围成一个与本子大小一致的四方框，再按照行距，每一行绑一根铁条。把这个“本子”放到纸本子上面，靠着上面“本子”的“指引”才能写字。由于写字时左手要按着本子，而地窖里很潮湿，刚写的字被手按着按着就弄模糊了。有时墨水没有了也不知道，就白写了。几个月下来，他的袖子被磨得破烂不堪，手也被铁条接合处的刺扎得不成样子。

　　闲下来的时间他喜欢去河边给玩耍的娃娃们讲故事。其中有俩娃桂平和龙飞听完故事后一直跟着他：“叔，俺爸说你一直坚持写作品，我上学要写作文，你能不能指导我写作文？”“能成！”老卢一口答应。从这以后俩娃就经常到老卢家来，把他们的作文念给老卢听，让帮忙修改。当时，省艺术馆为鼓励卢世光，给他寄来很多学习资料，俩孩子就把资料念给他听。看到老卢在写作上遇到困难，就建议他把两指宽的米尺放在白纸上做工具，每行大概能写10个字，写一行卷一下。这一方法比原来的进步多了，只是遇到笔画多的字有时写一半就没地方写了。再后来，就由老卢口述，桂平和龙飞记录。

　　1983年，长安县有线广播的线路拉到大居安村，俩孩子赶紧帮着给老卢家也安了个喇叭。这样，老卢每天都可以听新闻，了解各方面的事。听多了，老卢发觉新闻并不难写，也想试一回。1984年12月，他以本村的一个孝顺媳妇为素材写了一篇千把字的通讯《好媳妇张可利》，让桂平和龙飞寄到长安县广播电台。寄出的第三天下午就播出了。当听到“下面播送卢世光同志采写的通讯”时，老卢心潮起伏：这些年来外界不少人把我视为一堆粪土，今天，我终于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存在的价值。这一次的成功激发了老卢的写作热情，他连续写了二十五六篇反映农村改革开放以后生活风貌的通讯，寄出后都播出了。娘家在大居安村、当时在长安县广播电视大学工作的卢碧荣知道老卢的事后，专程把电大汉语言文学的教材拿给他学习，并说：“我回去跟领导说说，让你当县广播电台的通讯员。”1986年初，县广播电台的刘编辑来到老卢家，送来几本新闻写作方面的书、5本稿纸、1枝钢笔和1台收音机。次年，长安县广播电台将卢世光评为“通讯报道先进个人”，并给他发了“通讯员证”。从此，“盲人通讯员”的称号在街坊邻里传开了。

　　因为有了县广播电台的通讯员证，采访时方便了一些。之后，老卢的新闻作品一直源源不断。然而，一个盲人从事新闻工作非常艰难：每次采访都要有人带路，而且采访的内容全要靠脑子记。一次，在采访镇上一个先进税务员回来时，弟弟在前面带路，两人沿着马路边走，老卢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女孩。女孩拉住老卢，说他是流氓，周围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尽管老卢兄弟俩一再解释，但仍然得不到众人的理解。

　　老卢的稿子不仅讴歌真善美，也鞭笞假恶丑。上世纪90年代，村里要在学校里盖庙，很多人都不同意这种做法，但村主任坚决支持。开庙会那天，老卢让一个孩子领着他过去，一些群众不满村主任的做法，要求老卢将这事报道出去。老卢很快就将这篇稿子写好了，拿到村里盖章时，村主任不给盖。后来，老卢在稿子后面写上：“因批评村主任，稿子不予盖章”后寄到广播站。稿子播出后，县教育局来人将庙圈到学校外，并重新开了一个校门。

　　红领巾成了他的第二双眼睛

　　1987年3月，郭杜中心小学的桑中老师听说卢世光的事迹后，亲自到他家，给他带来20元钱和两件衣服。当时，桂平和龙飞因意外都离开了人世，这对老卢的写作带来极大不便。桑中老师回去后，把卢世光的事迹给班上的同学们讲了，大家强烈要求老师带他们去看望这位身残志坚、自强不息的盲人叔叔。4月的一天，桑老师带着全班40多个学生来到卢世光家，给他带来了1台收音机和一塑料桶油。师生们帮卢叔叔打扫卫生，给他整理稿子，读书念报，讲述所见所闻。这让卢世光感动不已。回校后，同学们自发组成“红领巾助盲小组”，决定每个周末派七八个成员去助盲。有的同学周六放学后不回家就直接骑自行车到离学校十几里远的卢世光家。

　　学生们一年又一年不停换届，但对卢世光的照顾却没有中断过。不仅给老卢拆洗被褥、衣服，打扫整理房间，而且帮助老卢抄写稿件，使得老卢的写作得以持续，先后发表了400余篇稿件，多次获得长安县广播电台的奖励。

　　25万字的长篇小说用血泪写成

　　多年的通讯员经历使卢世光积累了丰富的写作素材，1997年他开始构思长篇小说《长夜汪舟》。他想，自己虽然家庭遭遇不幸，但社会给予的温暖太多了，要是能把这些年来社会各界包括县委宣传部、郭杜文化站、郭杜小学、大居安小学、长安区残联等对他这个“盲人通讯员”的关心和照顾写成一本书就好了。他把这个想法给当时的长安县残联理事长李晓宏说了后，李晓宏鼓励他：“最好把你的人生经历也加进去，让新时期的保尔精神发扬光大。”就这样，卢世光开始写作了。

　　事不凑巧，1997年夏，卢世光生了一场大病，整个人虚脱得厉害。他一直硬撑着坚持写作，实在撑不下去就停一停。如此断断续续，到2000年，他才完成两章。2001年，老卢搬进了新居，居住环境和饮食条件的改善使他的病渐渐好了起来，写作速度才加快了。

　　与常人相比，老卢的写作不知要多费多少事。他先要反反复复地打腹稿。为了能把腹稿变成字“写”出来，他还需要费很多很多周折。由于每次写作的字数比较多，以前的方法都不能沿用了，必须改用别的方法。他试着用粉笔在墙上写，但人的高度有限，墙上所能容纳的字数并不多，以后就改在地上写。他先丈量了一下房间，长9尺、宽4.5尺，然后自己制作了一个边长为4.5尺的正方形板子。写的时候，先将板子压在一边，在另一边写，写完一半再把板子翻过去继续另一半。这样写满两间房的地面，就能达到近3000字。然后，等郭杜小学的同学们来后再把地上的字抄到本子上。2000年初，大居安小学的同学们听说后也过来帮忙。2001年暑假，大居安小学六年二班的同学们在张利老师的带领下整整干了48天，加上郭杜小学同学们的帮助，终于在这年的8月23日，将长达25万字的书稿完成了。其间，卢世光由于拖着病体长时间蹲在地上，几次都晕了过去。一次，村里的医生给老卢诊断时，旁边几位村民看到老卢不省人事，禁不住问：“老卢还行不行？”

　　虽说书稿完成了，但由于经手的人过多，其中的差错也是多得惊人。老卢写在地上的字毕竟不能像正常人那样整整齐齐，有时孩子们趴在地上认了半天也不知道写的什么，有的干脆就凭自己的判断写下来，语句不通的情况在所难免。有时，差错出的太多把老卢自己也搞糊涂了。老师把孩子们抄的原稿辨认、修改、整理一遍，然后再念给老卢听，老卢修正后再重新整理一遍。“整理”二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就费事了，郭村小学的高怡老师每次过来，趴在粗糙的小桌上，一抄就是三四个小时，连口水都顾不得喝。

　　今年初，老师们把第三遍整理后的书稿订成7个本子，这才可以打印了。郭杜小学负责2个本子，大居安小学负责剩下5个本子。郭杜小学的卢老师将打印好的2个本子交给老卢后对记者说：“我们现在很想帮老卢出这本书，完成他的心愿，但毕竟力量有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到目前为止，老卢的书稿已经打印好6个本子，剩下的1本也将会很快打印完毕。

　　（希望与卢世光联系的读者请拨打本报电话：029———87613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