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鸭血汤麻油鸭

　　失去联系15年的宪宪从悉尼突然打电话给我，要带着人高马大的洋丈夫和美若仙子的女儿回国探亲。我们从小一块长大知根知底，宪宪不和我客气，说要来我家吃饭，指名让我做拿手菜“麻油鸭”，因为在她老公对北京烤鸭情有独钟的时候，宪宪曾帮我把牛皮吹得太大，使那位中国迷耿耿难忘，要来上海了却夙愿。

　　我的麻油鸭烹调技艺是小时候在父亲的调教下日臻圆熟的，过年过节一盆浓油赤酱的麻油鸭端上桌款待亲朋，爸爸都要同时推出他很灵光的小女儿，以我为傲。

　　鸭子分草鸭和洋鸭。以前南京鸭有名的好吃，据说大多产于安徽芜湖，出生个把月便由鸭贩子带着，由牧鸭犬赶着，一站站地往南京赶。这一路上小鸭子马拉松般地跑，吃河塘里的泥鳅、虾子，洗澡打盹，紧赶慢跑长大，于是肉变得鲜活。这种鸭的“长征”现如今已成神话传说，即使是草鸭也是圈养，区别在品种。一定要买新草鸭，隔年的，肚子里有蛋的都不行。

　　鸭子活杀去毛洗净，平躺入铁锅加水淹没，大火烧滚后去浮沫，加姜块、葱结、料酒改中火煮到用筷子能戳入鸭肉。鸭汤如果太多倒出一点，放茴香、桂皮，倒入老抽酱油上色，略红以后，加糖，汤色变浓稠，用勺子不断往鸭子身上浇，正面反面肚内都要顾及，等到鸭皮呈酱红色，浓汁接近收干，断火。然后倒入两调羹左右小车麻油，再浇上鸭身。麻油不能烧热，一烧就不香了。

　　茴香、桂皮去腥芬芳，酱糖入味渐入佳境，浇麻油即是让鸭子境界上一个层次，升华到辉煌，绽放光芒。待鸭子渐凉便可斩块装盆，用一个大的白色腰型瓷盘，满满当当装成半圆型，麻油的香味一圈圈螺旋似的升空，深酱色透过颤动的鸭皮渗入肌理精细的鸭肉，尚未开动已是满口生津。

　　宪宪按时来访，她的老公皮特坐在沙发上和我们寒暄，突然闻到麻油鸭的香味，魂魄不安，讲出话来颠三倒四，宪宪见状果断截止中外虚伪客套，向我做手势开饭。

　　喝啤酒，吃麻油鸭，皮特专心致志了却中国麻油鸭情结，舔唇舔指头不亦乐乎。

　　当我端出鸡鸭血汤，宪宪喜笑颜开，她少小离家，乡音未改，最忆江南小吃。

　　鸭肫鸭肠洗净，用盐擦捏冲洗多次，将肠子缠绕在鸭肫上，与肝心一同放在鸭汤中煮熟后切碎。鸡鸭血用盐水调匀后，待稍凝结后下滚水，小火使之微微煮到凝结成块，划开成小块。一起放入鲜汤，亦可加笋丁，稍煮，起锅后洒黑胡椒粉，点缀香菜几根。

　　汤清亮，杂碎细腻，碗口漂浮着星星点点乳黄色鸭油，烫烫的，吹一口喝一口，宪宪抬头望我，眼眸中，一池春水已吹皱。

　　然而，宪宪的女儿莫丽，那个吃惯麦当劳的小外国人对我做的中国菜无动于衷，且毫不掩饰。那个瘦弱的女孩漂亮得像跳芭蕾舞的明星，公开绝食三小时，最终我只得应她母亲要求炒一碗普通蛋炒饭，只放鸡蛋和米饭，红肠、青豆、葱花统统不要，胡椒粉、番茄酱也丁点不能搁，坚决不让我发挥水平，使我胸闷不已，翘起的尾巴偷偷放了下来。作者:孔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