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拆坝的误区

　　水博

　　一、水坝、水电与人类文明

　　水电是目前唯一一种可以大规模应用的可再生能源发电手段。人类利用、建造水利工程已有几千年的历史。工业化以后，特别是发明电以后，利用水力发电造福人类，更是成为人类现代文明进步的象征。到20世纪初，建筑大型水电站几乎成了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的同义词。由于建坝被视为是现代化和人类控制、利用自然资源能力的象征，工业化以来各国水坝建设风起云涌。到20世纪70年代达到顶峰时，全世界几乎每天都有2、3座新建的水坝交付使用。至今为止，世界上大约有五分之一的电力供应是来自这些水电，世界上有24个国家的水电比重超过90%，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国家的电力供应以水电为主。有75个国家主要依靠水坝来控制洪水，全世界约有近40%的农田是依靠水坝提供灌溉。在1973年到1996年之间发展中国家水电比重从原来占全球产量的29％增长到50%。不容置疑，水坝建设、水力发电已经成为当今人类社会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

　　二、有关水坝、水电的争论

　　到了20世纪80年代，大坝、水电工程的发展开始变缓。

　　一方面是由于美、苏两大阵营对立态度，导致对埃及的阿斯旺水坝社会、生态、环境作用的完全不同的评价。出于政治宣传的需要，攻击阿斯旺大坝的一方，挖空心思的寻找大坝的“罪证”。一些专门介绍水坝负面环境作用的论述文章被无限扩大，广泛传播。与此同时，一批专门以反水坝为题材的投机政客和极端环保组织也应运而生。这种情况在美、苏两大对立阵营消失后，也并没有随之结束。

　　另一方面，伴随着科技的进步和人类认识水平的提高，人们开始用现代的眼光来重新审视很多大型水坝工程的建设和运行,并逐渐发现一些水坝带来的致命缺点。从高成本的非正常运行，到对环境和生态系统的影响；从对一些河流的不合理的截断造成的泥沙淤积、对鱼类及生物多样性的影响，到土地、历史文物淹没、忽视库区移民正当利益的现象等等；总之,随着人们对自然、生态系统的关注，全球环境意识的急剧增长，大坝、水电工程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考验。

　　这种情况导致一些已经建成和正在规划建造的大坝和水电项目成为了越来越敏感的话题。一些对环境和社会负面影响较大的项目，遭遇到公众的强烈抵制以致于最终被迫停止。

　　围绕着水坝的利、弊的争论，在20世纪90年代，以世界水坝委员会的组建和《水坝与发展》(1)报告的提出达到高潮。世界水坝委员会的报告是人们对水坝建设的深刻反思，它是第一次从环境和社会的角度，全面的来探讨水坝存在的问题。报告通过对一些已建成的水坝的详细的调研，全面的、系统的总结了水坝有可能产生的各种负面影响。

　　应该承认，一段时间以来，国际舆论对水坝建设的反思已经产生了矫枉过正的趋势。以至于很多人由于受到片面宣传的误导，仅仅强调水电站、大坝产生的环境、生态问题，早已经忽略了水坝在改善人类生存环境和水电替代火电之后将产生的巨大环境效益，特别是在反水坝组织宣传的“水电的温室气体排放与火电相当，甚至超过火电”的谣言被广泛的传播以后，不少人开始否认水电是一种可再生的清洁能源，错误的主张将水电排除在绿色能源范围之外。包括联合国可持续发展委员会在内，也曾经一度同意将大型水电与小水电区别对待。

　　发达国家在上个世纪上半页大力发展水电的过程中，通过兴修水利，发展水电，社会、生态、环境都有了很大的改善。当时世界各国有很多这方面的消息、报道、论述。然而，时至今日这些正面评价水电效益的文章和观点早已被人们淡化，恐怕也只剩下一些水利水电专业工作者还比较熟悉。

　　反之，我们人类根据发展了的认识，反思我们过去的一些水电工程中，没有能充分注意到的生态环境所产生的问题的行动和观念，却被不断重复、相对放大而且充满了现代人的头脑。以至于人们（甚至包括一些其他专业的专家）已经不知道水电所创造的巨大的社会、环境和生态效益，而误认为所有的水电站、大坝只会引发一些环境、生态问题。公众的这种偏见反过来又影响政治家甚至某些决策人物。特别是在那些绝大多数水电资源已经开发完毕的发达国家。因为，他们一般不需要再对水坝、水电的作用进行更多的探讨。

　　反之，一些由于江河治理、水能资源开发利用程度较低的发展中国家，在发展经济的过程中，经过仔细的研究、认真的比较，往往还能够清醒的认识到；包括建坝、修水电站在内的水利水电开发，仍将是实现国家经济可持续发展的必然选择。

　　三、有关拆除水坝的传言

　　由于对世界水坝委员会的《水坝与发展》调查报告的误解，导致很多人误认为水坝的社会、环境负面作用是主要的。如果确实如此，当然不能再发展建设水坝，而且确实有必要逐步拆除水坝。因此世界各地的一些反坝人士们，为了说明水坝的社会负面作用是主要的，不仅极力反对建设水坝，而且极力鼓吹拆除现有的水坝。因为他们的主张在实际当中很难得到支持，所以，有一些人利用各种国家不同发展阶段对水坝的正常管理的行为，大做文章，甚至可以说是有意误导的制造“很多国家停止建坝和拆除水坝”的谣言。

　　例如：一份在中国全国发行的重要报纸的文章(2)中，引用法国河流生态专家罗伯特的话说“100多年来欧洲和北美各国建了很多坝，没剩下一条自然生态河流。到上世纪60年代，瑞士开始拆坝，很快欧美各国纷纷加入拆坝行列，同时停止修建15米以上的坝。”这明显的是一条错误信息。

　　根据国际水力发电协会2002年底的统计资料(3)，欧洲共有39座（高于60米的）大坝正在建设，美国也有两座高于60米的大坝正在建设中。这些资料都详细的标明工程的名称、所在的河流位置，以及大坝的高度。要说欧美停止15米以上的大坝建设，完全是一种误导，是一种欺骗性的宣传。

　　然而，由于该重要报纸在中国的良好信誉，几乎没有人怀疑这种谣言的真实性。社会各界都会毫不怀疑的接受这种宣传。

　　实际上情况到底如何呢？一些发达国家由于水电资源已经开发殆尽，不再建水坝的情况是有的。但这绝不是说水坝的作用在这些国家遭到了否定，恰恰相反，正是说明在这些国家水坝、水电的作用已经得到了充分的发挥，而且将继续发挥下去。

　　为了澄清各种拆坝传言，2004年5月在我国宜昌召开的2004年国际水电会议上，我国特地邀请了一位美国水坝专家介绍了关于美国拆坝的问题(4)。美国根据大坝管理的规定，几年来确实拆除了几百座年久失修、不符和安全管理标准和废弃不用的小型水坝。除了一座废弃煤矿的尾矿坝48米高之外，其它大都在15米以下，个别高的也不超过30米。所更新、拆除的水坝都是由于各种原因，应该退役的小型水坝，其中当然也包括有个别的，是由于水坝原有的功能下降，生态效益相对来说已经超出水坝现有作用的情况。但是，所有拆坝都是属于大坝管理的正常范围以内的活动，美国政府决不容许以任何借口拆除有正常使用功能的水坝。据介绍美国国会也曾经多次否定了一些打算拆除具有正常功能水坝的议案。

　　你可以想象一下，美国有大小水坝82000多座，如果按平均800年的使用寿命，每年至少也要拆除更新100座水坝。实际上水坝尤其是小型水坝的寿命不可能那么长，只不过由于我们人类建水坝的历史还比较短，所以拆除更新水坝的现象还不是很多。可以肯定的预言，今后随着大量水坝的老化，被拆除和更新的水坝会越来越多。这就像我们现在要经常不断的拆除旧房子，建造新住宅一样。

　　同时，据介绍，美国目前仍有一些新的水坝在建设中，根据规划，今后若干年美国还要修建55座各种不同的水坝。这难道还不说明所谓拆坝，并不是抛弃水坝，而是随着时代的发展水坝建设的正常更新吗？

　　四、以讹传讹的误导公众

　　现在一些人大肆炒作的所谓“拆坝”,都是想利用各个国家大坝更新管理中的正常活动和信息交流上的障碍，制造国外已经都在抛弃水坝（不建坝、拆坝）的谣言，从而误导国内的舆论和给政府决策施加压力。尽管这些传言根本经不起推敲，但是对公众的影响还是非常大的。

　　2004年世界环境日，中央电视台做了一个20小时的环境专题节目，仅有的两位嘉宾中，就有一位在电视上批评说“世界上发达国家都已经不再建水坝而是拆水坝，我们为什么还要建水坝？”。我想那位环境问题嘉宾，决不会有意在这种全国直播的节目中公开造谣，他肯定是由于缺乏这方面的准确信息而被人误导。尽管他不是有意而为，而实际上他又在某种程度上加入了以讹传讹的宣传队伍，误导了更多的公众。实际上任何工程老化以后无论是修理还是拆除都是正常的。不单是水坝，铁路、公路、房子世界各国都有拆除的情况。谁能说全世界就都不能再建设任何新的工程了呢？实际上我国每年都要有上百座小型水坝退役，可以说其数量是远远多于美国。不过国内没有人去炒作，因为实际情况大家一目了然，再炒作也根本不会造成水坝已经遭到中国人抛弃的宣传效果。

　　另外根据我国小水电站的统计资料（5），从20世纪80年代起，有很多年份都是小水电总装机容量上升，而电站数目却下降，这说明有一些年份我国退役的小水电站的数目比新建的还要多(我国的第一座水电站-石龙坝也因为机械老化、维护成本太高，入不敷出而退役)。从这一点不难看出，我国的拆坝可以说是比美国的更甚。但是，谁也不能否认，我们国家正在进行着大规模的水电建设。其实，国外也同样有人造中国的谣，前不久温总理批示，怒江工程要慎重研究之后，国内有媒体报道的大标题就说“中国叫停大型水坝建设”紧跟着国外就有环保人士借机造谣，说“中国已经停止建设水坝了，为什么我们国家还要建水坝？”。外国人也有搞不清楚来问我们的。我觉得各国的极端环保人士都是这样的幼稚、可笑，为了能制造一些反对水坝舆论，他们不会放过任何机会，不惜采取各种手段。总是津津乐道的自我陶醉在反坝人士们相互安慰性的各种传言之中。

　　当然，其中也确有不少热情的环保人士由于受反水坝宣传的欺骗，对水坝的认识产生了偏差，一位作者曾经在某媒体上慷慨陈辞的说“拆坝，就是人类对自然、对河流的一种忏悔。从建坝再到拆坝，人们强迫河流进行了完全相反的调整和适应，也使人们付出了双倍的代价。然而这又是人类不得不迈出的一步，这不是历史的倒退，也不是要让人类重回洪荒时代，这是人类在更高的层次上回归自然，重新去把握和适应人与自然应有的关系。”应该承认，如果用历史发展的眼光去看，也许确实有一天，拆除水坝会成为人类文明进步的象征。

　　我们承认任何人类文明都应该有其发挥作用的历史阶段，超过了这一阶段，历史就应该继续向前发展。但是我们在任何时候也不能不顾客观现实的超越历史。人类文明成果的历史作用，不能以我们个人的主观愿望而决定。就象今天由于航空和汽车的发展，世界上一些地区已经开始拆除部分铁路一样，而我国还正在花大力气建设青藏铁路，因为，它将会对我国西藏地区的经济发展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对水坝、水电的建设也是一样，尽管有些国家已经没有新水坝可建，但是，一些发展中国家的水坝建设仍然是其发展的关键。到目前为止，世界上还不会有一个国家愚蠢到拆除所有水坝的地步。

　　五、水坝、水电是当代人类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

　　其实，我们的极端的环保人士们在高谈阔论的时候也可以设身处地得想一想。如果北京地区也响应拆坝的号召，拆除一切水坝，北京就将失去了水源。恐怕一个月以后拆坝者自己也就喝不上水了。到那时候拆坝者就会看到，盲目拆坝的后果绝不是诗情画意般的回归自然，而可能会使整个现代社会失去生存的条件。因为，我们今天的世界，就是在建筑在象水坝这样一系列的人类文明之上的社会。盲目的否定、抛弃人类文明成果，就将会动摇我们文明社会存在的基础。

　　目前，水坝对人类社会的作用主要有两点：

　　一是解决水资源时空分布不均的问题。因为淡水资源不足，是现代世界面临的主要问题。由于天然的水资源时空分布，不能满足人们的正常需求，就目前的社会发展需要来说，人类社会必须拿出一定量的土地，用以储存水资源（建造水库），解决在洪水期人们视为灾害的洪水的储存问题。

　　二是在水库控制利用水资源的同时，利用水力发电提供大量的可再生能源，缓解矿物能源日益枯竭的压力。也许过若干年之后，人们对风能、太阳能等其它可再生能源的利用水平有大幅度提高，可以取代水力发电。也许将来人类能够完全控制自然气候，通过调动云团来达到空中调水的目的，实现人类把水存蓄建在天上的梦想。但是，就目前的发展水平和社会需要而言，从社会、资源和环境方面综合考虑，水坝对人类社会的作用还是必不可少的。建设好，管理好水坝、水电站还是我们现代人类文明的必然选择。参考文献﹕(1)DAMSAND DEVELOPMENT A new framework for Decision-making The ReportofThe World Commission onDams，Nov.2000(2)“全世界究竟拆了多少坝”中国青年报（2003年12月10日）(3) 2003World Atlas& IndustryGuide-The International Journal on Hydropower&Dams(4)R.G.Charlwood Current Issues in the Management of Damsin UnitedStates 2004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f HydropowerProceedingsVol.1(5) Zhang Boting, Small Hydropower in China1995.12《Proceedings of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Water &Energy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