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的静谧（都市结庐）

　　钱红莉

　　每每临睡，再累，都要随手抄一本小册子，仿佛喝水一样的习惯，无意识地，伸手过去拿杯子，眼睛在别处，杯子来到嘴边，咕噜一口，然后把那杯子慢慢放下，仿佛她不重要，一会儿便忘却了。她一人立在桌上，我也独自一人坐在桌旁做事——我们各自在自己的静谧里。

　　大凡杂志，总是自最后翻起。因为心里有规则。前面是主流，越主打越不好看；只有后面的，才是贴心的，人性化的。经常是这样，概莫能外。把最后一篇读完，觉得整本杂志不要再翻，也值了。就看这一篇，订了一本也是划算的。他说：爱可以作为一种绝对的理想而存在。这种绝对的理想就是两个人都活在黑暗的世界里。的确，爱只有在两个人彼此看不到现实中的对方时，才能够绝对地继续。这话，这样引用，可能会造成阅读上的隔。若是联系上文，便清晰些。他说到《春琴抄》。春琴毁了容以后，佐助仅仅因为春琴不愿自己破损的容颜被他看了去，就刺瞎了自己的双眼。嗯，他这话便是冲了这一段故事说的。这位作者的妻子看这碟时，发出尖叫，说是日本人怎么如此变态。夫妇二人对同一事件的理解多么迥异。她竟用了“变态”这个词！曾经，一对欧洲情侣共登雪山，一个不小心坠入万丈深渊，另一个没有哭，他平静地拿出刀子，把自己的保险绳割断，追她而去……有时，死比痛苦要快乐一些。

　　什么是爱情？只有等到死亡的介入，方可得以永恒。是的，一切戛然而止，停在那一瞬。要不，回到现实过日子试试，摔盆掼碗的日子在后面等着把你一点一点地撕碎。

　　其实，他那篇所要表达的应该是爱的理想问题。他拿了胡书作引子，不可回避说到张。他看得特别透，所谓透，即晓得女子的理想在那里，但现实主义的本性还是受不了的。再看他后来的话：“与爱、与美、与理想对抗的，使之成为徒劳的，不是社会、道德、死生契阔的东西，而是人与人之间不可能融为一体的特性。”所以，一切关于美的沦丧、理想的破碎、爱的消逝，均是意料之中的。她们是一条大河的两岸，我们人类只能徒劳地站在河边，看着她们一点点流逝，然后，我们老去，白发苍然。

　　近日，每每回邮件，仿佛为了照顾所有人情绪，满腔热情拿出所有心力，拼死敲出超美满的字，一个一个往外送。我说：真好啊，你要做小母亲了，祝你一生都美满幸福。或者：愿有朗月照你如照一口井……尤其中年女性朋友，一见喜气洋洋的信，遂跳起来的样子：哎呀，我就放心了，看你多快乐。是的，有什么不可以快乐的？我不指望，不奢求，有什么不可以快乐的？

　　刚才，开邮箱，只有短短几行。但还是顿了一下。这朋友说：…….享受内心的静谧。是的，愿我们每个人均可以享受得到内心的静谧。我们所追求着的内心的完美，不就是内心的静谧么？不哀，不伤，不骄，不躁——我们在这里，一直在这里，安静无所求，不要被打搅，一个人静静坐下去，一直终老。

　　《江南时报》 (2005年03月11日 第三十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