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微雕大师、金石篆刻家王梦石先生诞辰九十周年纪念日之际，笔者走访了梦老的家人，其间听到一些鲜为人知的趣话，今整理二三，以飨读者。
先说说微雕的故事。梦老自幼学习篆刻，十三岁那年偶尔见到过一件象牙制的挂表坠子，一面刻有山水画，一面雕刻着陶渊明的《归去来辞》。方寸之间竟能刻下几百字的文章，他感到非常神奇，从此这件挂表坠子的影子深深地印在梦老的脑海中。十几年后，梦老在金石篆刻方面取得显赫成就之后，又一头钻进了微雕世界。但是南昌并无人能雕刻，更无教材、参考书之类，只能走自学的道路。他先后闯过书法、绘画、练眼力和磨刀具四关。他白天在金石篆刻的天地里奋斗，晚上乘夜深人静刻苦钻研微雕技艺。几载酷暑寒冬，孤灯陋室，他终于在象牙图章的侧面，刻出了第一件微雕“春夜桃李宴”诗配画作品，刚一上柜台就被顾客买走。消息一传开，一些老顾客把以前刻好的象牙图章拿到店里，要求再刻上诸如“桃花源记”、“秋声赋”、“陋室铭”等微雕作品，江西微雕艺术从此开了先河，梦老也开始了白天金石篆刻、晚上象牙微雕的艺术生涯。
艺无止境，微雕讲究的是微细，越小越好。梦老不断地研究，用什么样的刀具磨成什么角度才能把微雕作品雕刻得更细微。1947年，他应梵宫古玩公司的邀请在武汉举办“王梦石篆刻、微雕展览”，他带了自己的微雕作品去拜会当时全国著名的武汉微雕家汪云峰先生，想请他当面指导。但几番登门都遭到拒绝。有人告诉梦老，汪云峰先生搞微雕创作是独自在角楼里，抽掉梯子，不让人进来的。梦老这才幡然醒悟，绝技是对外行而言的，若是行家里手，只要一点一看就有可能破解了。一辈子的心血结晶哪肯轻易传人。汪云峰先生这样做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不受威胁。后来他几次想和上海、福州、广州的老前辈交流学习，结果都是无功而返。梦老只能在微雕的艺术之路上做个独行者了。直到1957年全国工艺美术代表大会在北京召开，全国微雕名匠高手有机会欢聚一堂时，梦老和汪云峰老先生才首次会面了。汪云峰老先生拉着梦老的手说：“梦石老弟，祝贺你这次评展中取得了微雕作品的好成绩，真是后生可畏啊！过去你要看我的刀具没有让你看，八九年了，至今我过意不去，现在我带来了刀子，请你比照比照。”边说边把自己带去的微雕刀具一一摊开，梦老也把自己的刀具拿出来比照。大家细细一比较，两人的刀具居然大致相同。引得同行一片称赞：“真是殊途同归，不谋而合啊！”
篆刻方面说说琴上知音的往事。1952年，一位友人给梦老介绍了当时岭南派古琴高手，做过江西省邮局负责人的招学庵老先生。招学庵，广东新会人，爱好琴棋书画，尤擅长古琴曲谱研究和古琴演奏，是当时岭南派古琴演奏和曲谱研究的三杰之一。招老先生带来一张明朝古琴，要求将其自作诗文篆刻于琴上，以纪念二十世纪上半叶几十年战火烽起、灾祸不绝的艰苦岁月，来表达这张古琴始终相伴不离之情，以物寓志，借琴抒怀。招老先生讲：“这张古琴随我走南闯北，到过不少地方，总想把这首诗刻上去，可都没有如愿。今天有幸遇见梦老兄，谅请一定能了却这件心愿，如蒙刻好，润资一定从优奉上。”梦老见古琴通体漆得光亮照人，随手弹拨几下琴弦，声调十分清脆悦耳，翻过琴身发现琴腹里有几行斑驳文字。大体可判明此琴为明朝制作，漆琴材料中掺用了玉米、玛瑙粉、鹿角粉等等。后人无法将字写进琴腹，此琴当为珍贵古琴无疑。梦老当即表示：“这张琴我刻刻看，刻得成功，我分文不取；刻不成功，也请不要外露。”梦老将招学庵先生诗作移用大篆体设计布局在琴体上后，开始试刀，谁知道刻刀一下去，好像落在坚硬的钢铁上，别说进刀，就连刻痕都没有。琴体表面用玉粉、玛瑙粉、鹿角粉等和生漆调和的涂料，经几百年的固结，真有始料不及的硬度，一连换了几把十分称手的刀子，结果都是一样，难怪这张琴可以由明朝流传至今。以手执刀刻不动，敲打进刀又怕震坏琴身，这事真成了难题。后来几经周折，花高价买来进口的锋钢刀具，耐心地磨成特别角度，试刀时腕、臂上的内力全集中起来，钢刀“吃”进琴体，一笔一划地刻，第一个字终于刻成了，可抬手一看，坚可削铁的刀锋已经钝了，手腕手臂也都麻了，就这样边刻边磨刀，磨刀的时间比刻字的时间还长。半个多月下来，总算把一百余字的诗文、题款全部篆刻在琴体上了。招学庵先生见古琴刻好了，异常高兴，因为自己多年的愿望梦石兄为他实现了，所以一定要给丰厚的润资，但梦老却坚拒不收。最后招先生不再勉强了，过了一段日子，招学庵先生在清真万花楼摆了一桌丰盛的“谢宴”，席间他兴奋而激动地向大家介绍了这张古琴的来历和刻琴经过，并当场操琴弹奏了岭南古琴名曲——“玉树迎风”，悠扬悦耳的琴声传遍酒店，一时雅座大厅客人纷纷停箸收声，细听这美妙琴声。通过古琴，梦老和招学庵老先生建立了诚挚的友谊，他常来梦老处鉴赏金石，梦老亦常去招老先生处品茗听琴，交往甚密。后来，招先生把他珍藏的古代金石篆刻原贴精品168方，重新装裱送给梦老作纪念。他在印谱后记写道“此为余光绪末年差次湘南时所得，原本残损，特而剪贴重新装裱，原文置诸行。将近五十载，余今老矣，无所用之，梦石治印，特别以寄赠，以投其好，至于寿石斋究为何人，已不复省忆，其为清末浙派，则可断定之耳。邮亭老卒识于广州，时年七十有四。”
梦老一生诚实谦和，平易近人，遇到有人求印求字，总是尽量满足，从不索报酬，更不因对方地位尊卑而异。1964年夏天组织上照顾他老人家到庐山疗养院避暑，由于在食堂用膳需要“清真”伙食，他总是觉得给炊事员添了麻烦，几次到食堂去向炊事员道谢。炊事员小万爱好文艺，知道梦老是“全国老艺人”、“全省篆刻一把刀”，就想请他为自己刻一方印留作纪念。但一想到梦老是名人，还享受高级知识分子待遇，自己仅仅是个炊事员，地位相差太悬殊，几次话到嘴边又收回来。有一天早餐时，炊事员小万想到这些疗养的老先生就快要下山了，机会难得，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求梦老为自己刻一方印，梦老微笑肯首，问过他的姓名，喜欢阴文还是阳文等等。午休后小万到梦老房间里请教梦老买什么样的印章才好刻印时，想不到梦老呵呵一笑，将刚刻好的印章交到小万手中，小万看到梦老利用午休时间为自己刻印，非常感动，连声谢谢，又问连印带刻共要多少钱。梦老说：“我吃饭，要单独炒菜，给你添麻烦了，我给你刻个章，就算互相帮助吧。再说这颗印是我带来的，也很普通，用午休时间刻出来，说什么钱不钱的！”
从这些往事中，我们可以看到梦老学艺的艰辛，成名后的随和，用一句话来概括，王梦石先生是一位德艺双馨的艺术家。汉风瓷刻滕王阁序（微雕）
敢教日月换新天
虚心纳物守节藏锋三湾改编
(张衍荣 阿金 大江网-江西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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