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不得的春光

　　朋友由苏州来,说要给我带一小篓枇杷,正应时,一定黄黄的十分柔甜。

　　我偷过枇杷。小时候,父母办公楼前有一排枇杷树,五月枇杷初生,从硬硬青青起,满院的小孩都去偷摘。太酸,其实吃不得,就丢得一地都是。

　　吵闹声音太大,大人也会阻止,“等熟了再摘。”但我们等不及呀,记忆里就没见过枇杷黄了,你不摘总有人摘,最后只剩一树葱葱绿叶。

　　枇杷原就生得矮,我比它更矮,实在够不着。偶有一次晚饭时分经过,四周寂寂无人,枇杷累垂,真诱人,我扔了两块砖头,差点砸自己脚。有一位陌生的叔叔过来,我壮着胆子请他帮忙,叔叔笑了,替我摘了几枚。那笑容我至今还记得。

　　我也偷过笋。离我家不远有一片竹林,我和同学有时在那里背书。

　　春天,竹根旁钻满密簇簇的笋尖。我们一时贪心,挑一根最大的拔,当然是蚍蜉撼树,人家分毫不动。也不是山贼,没有随身带刀斧的习惯,只有一个小指甲刀,一点点割那表皮,刃很快就钝了。

　　忽有人声,我们是惊弓之鸟,装没事人一样跳开——居然还有一点点防侦缉的本能,分别往两个方向闪的。大人往往是过路的,对我们视若无睹。那竹林有人管没有?应该有的,大概也懒得理我们。上万株笋子呢,偷一两个算什么。

　　像小老鼠拔萝卜一样,我们很辛苦地把春笋拔了出来,藏在外套里,抱在怀里活像抱了个娃娃。回家妈给我煮汤,一边笑我,“怎么摘这么大的呀,这都已经变成竹子了。”

　　好多年没干过了,而那片竹林早就变成新开发的楼盘。

　　我还偷摘过栀子花、地雷花、水晶花……但我没摘过荷花。我知道这是非常严重的禁忌。

　　小时候去湖边玩,常常听得一阵骚乱,一个小孩惊惶失措飞奔,只套一条短裤,头上还顶了一方荷叶,越发像现代版的人猿泰山,丢的一地的荷花荷叶,被身后紧追不舍的大人们踩得七零八落。最后他被擒获了没有?

　　第二天老师一定就会在班会上重申:不可去摘塘里的荷花荷叶,因为水会从茎里倒灌,根就会烂掉。

　　一塘荷其实是藕带相连,摘一片荷叶就是毁了一片塘。——所以,看到新编电视剧里那些随随便便摘荷花的手势和镜头,我会哂笑……

　　那些农业社会的慷慨与惜物之心,都离我们很远很远了,我其实也没有太多眷恋。我们选择了不同的生活,就得接受不同的规则,此刻的春光,是偷不得的。

　　作者：叶倾城　来源：金黔在线—贵州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