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攒书”：满纸拼凑句 一把辛酸泪

　　本报北京3月15日电

　　打开北大未名、水木清华、南大小百合等国内著名高校BBS的兼职工作版，“招聘作者”和“求写书工作”的帖子屡屡可见。书商付给低微报酬，雇佣高校学生搜集资料编成图书出版的现象日益泛滥。

　　出版业是一个暴利链条，学生是任务最重、成本最低的一环

　　“现在的出版业是一个暴利链条，而学生在其中充当了任务最重、成本最低的一环。”一家出版社的编辑李娜（化名）近日向记者介绍，书商利用廉价的学生劳动力赚取暴利的玄机。“学生能接受更低的价钱，而且素质高，有时间”。正因如此，相当部分质量低劣、内容相仿的图书都出自学生作者之手。李娜介绍，书商选定一个题目后，先从出版社手中买到书号，然后将题目交给学生编写，书稿完成后，自己出钱印刷，最后以出版社的名义售书。这个过程中，费用主要花在印刷和购买书号上，而给学生的报酬“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如果大部分内容是原创，那么报酬最高可以到每千字50元左右，如果主要是“编辑”成书，那么每千字的稿酬只有20元～30元。在与学生签订合同时，书商一般会强调“版权不归学生所有”。这样，一本20万字的图书完成之后，付给学生5000元左右的报酬，书商就可以通过销售获得丰厚的利润。

　　书商与学生取得联系的途径也多种多样。最普遍的是通过各个BBS。此外可以通过熟人介绍，有时候，一些老师也成为“中间人”，李娜的不少作者就是通过他们老师介绍的。

　　编书不是脑力劳动，更多的是体力劳动

　　“ctrl＋c，ctrl＋v，编书基本上不是脑力劳动，更多的是体力劳动。”中国传媒大学广播电视专业的鑫锐向记者抱怨着编书的辛苦。那段时间，他一天十几个小时坐在电脑边，搜索引擎用得烂熟，见到电脑就想吐。

　　记者访问了数名学生作者和书商，终于理出了一个包含大量术语的“图书制造”脉络图。

　　书商提供的选题大都是眼下流行的内容，包括励志、时尚、旅游、电脑、甚至教辅。记者听到一个例子，一名高考没考地理的大一新生，花半个月时间就攒出一本《名校高考辅导丛书地理篇》，然后销往外地。

　　学生作者先要从网上搜索相关的材料，经常一搜索便是几万，甚至是几十万、几百万个网页，然后一页页地浏览、比较，确定哪些是需要的资料。把这些材料复制下来，组成一个个段落，在每个段落后面标注出网址，然后进行修改，修改部分用不同颜色的字体做出标记，直到把一本书的整个框架填满。这样做出书的初稿，然后再把从网上复制下来的原始稿删除掉，做出成稿。成稿交给书商审核。

　　版权问题是书商最关心的内容。为了防止版权问题，他们一般要求学生将网上复制下来的书稿，进行不同程度地修改。这其中又分为大改、中改和小改。大改要将原始材料变得面目全非，这部分稿子基本上都是一不小心就会涉及版权的；经过中改的部分，也很难找寻出原始材料的痕迹；小改部分，则基本上是将原始材料做一些删减，调整一下部分句子的语序，这部分基本上都是些说明性的材料，也就是在网上可以很容易搜索到的一些材料，一般不会涉及到版权。经过不同程度的修改，书稿“脱胎换骨”。

　　当然，也有一些学生“制作”的是一些档次稍高的产品：将古文翻译成现代文，凑成一套套《古典名著导读》。有的书商低价雇佣学美术类专业的学生，给古典名著配插图，包装之后出版。

　　编书的经历给鑫锐留下的“财富”之一，便是当他在北京图书大厦看到类似的图书，便知道它们“不值这些钱”，全都是抄袭拼凑的。

　　坚决不在自己编的书上署名，因为“太丢人了”

　　“坦白地说，是为了赚钱，然而并非为了赚零花钱，而是为了赚取生活费和尽可能多的学费。”鑫锐告诉记者，自己从没想到通过“编书”锻炼自己。身边一起写书的同学不少，大家都是为了赚钱。

　　清华大学电机系的王君觉得每本书4000元的酬劳并不高，因为他做一部书稿要花两个月的时间，特别累。但鑫锐告诉记者：“有些生活拮据的同学对此还是很羡慕的，因为，最后拿到手的钱还是比较多的。”

　　刚刚从北京某高校毕业的小郭则辛酸地告诉记者，编书这个工作，“让自己过早体会了生活的无奈”，一面是道德谴责，一面迫于没有钱的窘迫而不得不做。他大学时写过的东西，在电脑里存在一起，文件名叫“不堪回首”。他从来没有勇气打开。

　　小郭和一起编书的同学有个规矩，坚决不在自己编过的书上署名。“太丢人了，简直是败坏自己的名声”。

　　鑫锐则会特意在合同里写上不署名的条款，理由是“怕出了问题，被找上门来”。只要拿到报酬，他并不在意自己的书是否出了，也从没看过自己编完的图书。

　　不过李娜告诉记者，许多学生作者找工作的时候，会央请书商给自己开注“版权证明”，为找工作增加砝码。

　　书商“盘剥”学生的方式多种多样

　　王君最近正为稿酬的事而烦恼。他认真完成的一套书稿，因为书商排版疏忽而造成损失。书商将责任推在他的头上，之前答应的3000元报酬只付2000元。“虽然签了协议，但没说具体的金额。”王君的维权一度陷入困境。他担心如果把事情闹大，书商会连这2000元都不给。“书商做书稿就是为了钱。”李娜一语道破。经常有学生作者陷入“奸商”的陷阱，付出劳动之后一无所获。越来越多关于稿费的纠纷通过BBS进入人们的视野。

　　2003年底，一群为同一家“文化公司”写书并拿不到报酬的北大学生，曾经在未名BBS上互相联络，商讨办法，但却在与书商一次次地较量后空手而归，只能通过BBS上的道德谴责和封禁刊文权来惩罚“奸商”。

　　书商“盘剥”学生的方式也多种多样。“交稿之前说得很好，交了稿后钱就不好拿，或者找一些本不应该由作者负责的问题去扣稿费。”

　　另一些做法则比较隐蔽。李娜说，有的书商拿了学生的书稿之后，谎称不合格，不付报酬，然后偷偷将书出版。

　　她告诉记者：“签合同的主动权并不在学生手中，而且书商都知道，学生吃了亏，往往嫌麻烦，不会深究。”编书、和书商打交道、讨价还价，这个过程让鑫锐受尽了委屈。为了赶一本旅游方面的图书，整整一个学期的时间，鑫锐几乎耽误了所有的事。他很少上课，每天在网吧甚至实验室的电脑边忙碌。而本来约定的成稿时间也被书商一再提前。

　　后来，由于被书商逼得喘不过气来，他终于和书商解除了协议———“那一天真是轻松！”和他一样，很多学生作者都表示编书很疲惫，不想再干下去。

　　（文中涉及在校学生均为化名）

　　作者：记者 张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