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惊肉跳读毛尖（读有所思）

　　柳已青

　　是的，读毛尖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心惊是文字触动了灵魂隐秘的和弦，发出共鸣；肉跳是兴奋得手舞足蹈，不由得击案称好。不是读像丹·布朗的悬疑惊悚小说，也不是看像《午夜凶铃》这样的恐怖片，读毛尖的散文自选集读得心惊肉跳，这应是“悦”读的一种境界了。

　　早就知道毛尖文章的诸般妙处：“经营意象，时见匠心。讽喻世情，软硬兼施。”在《非常罪非常美》中领教了。早就在《万象》上看到毛尖出自选集的广告了，心存了期待。在书店看到《慢慢微笑》，急忙拿在手中，心想，这书名真好，仿佛尘世里开出的一朵花，从容不迫，意境全出。手里有毛尖，走在寒风呼啸的大街上，也不觉得风吹在脸上冷。

　　电影与文学是文章的主题。写罗大佑的歌，写海子的诗。写“哥哥”张国荣，写“不良老年”沈昌文。写上海的前世今生，写香港的红尘旧影。毛尖的文章是时光酿的美酒，是岁月凝成的琥珀，给人陶醉，给人美感。总有一句话语能够触动你的心灵，如电光石火，划过经验尚未抵达的心灵暗角，刹那通透。比如《坏人的心灵》，写《日瓦戈医生》中“有权有势的魔鬼般”的科马罗夫斯基，写霸占了苔丝、而又死于苔丝手中切肉刀的亚雷。对于科马罗夫斯基，毛尖认为这个邪恶的人“成就了拉拉音乐般的心灵”，这个坏蛋心灵中的某种东西却也一度诗歌一样柔软；面对拉拉之美时，他和日瓦戈医生一样感到震惊，一样感到忧伤。对于亚雷的冲动和轻浮，毛尖也指出了克莱的自私和冷漠，当读者同情苔丝的死刑时，毛尖却发出了这样惋惜的声音—————难道亚雷这个年轻的男人真的那么该死吗，而且，这个坏人当时爱着苔丝？我觉得这篇《坏人的心灵》堪称毛尖散文的典范之作，毛尖文字的魅力深藏于此—————非常罪，非常美，毛尖洞幽烛微人性的原罪，而她又惊诧于人性的美丽，她对人性幽暗国度的罪与罚，对人性中美好的怕与爱，神奇地融于笔端。

　　毛尖有一篇文章叫《过平常日子》，文中的一个典故很契合我心惊肉跳的“悦”读感受。说达利一生最重要的一刻，是和加拉见面。达利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费尽心思把自己弄得触目惊心：衣服撕得残败不堪，颈上挂珍珠项链，耳上插天竺葵花。故意划破皮肤，弄得浑身血淋淋。但当他一看到加拉的裸背，如遭电击般，立即决定做回平常人，干干净净地和加拉见面。“如遭电击般”，那是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吧，对美的惊惧。毛尖的文章，像《姐姐》，感人肺腑，动人魂魄，心底浮动着温柔的爱意，又隐忍着些许人生的酸楚，如果是生活中相依为伴的姐弟，读后会坐卧不安。人生有情，未免有泪可落。

　　《光影岁月匆匆过》，是一代人的成长史和心灵史，也是一个时代的剪影。电影是我们的人生记忆，是面对世界的幻影和梦境，“人人都迷恋灯光骤然熄灭的那一刻，灵魂出窍，不知今夕何年。”沿着电影组成的记忆交叉的小径，检索懵懂的少年时光，既甜蜜，又惆怅！

　　模仿毛尖描述纳博科夫和薇拉的爱情状态的语气，薇拉必须在场！那么，读毛尖必须心惊肉跳，心惊肉跳之后是悠长的回味。如果不这样读得带劲，去喝白开水好了。

　　《江南时报》 (2005年03月17日 第三十二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