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静

　　孙阳

　　春假一来，同学们好像被一阵风吹走了。丝丝凉气从窗缝里透进来，菊花茶在桌上，音箱唱着些过去的歌儿，周华健正在诉说他的《忘忧草》“来来往往的你我与他，相识不如相忘淡淡一笑。”记忆便混在音乐里一片一片地飘过来———初秋晚风中的月色，月色下的荷塘，荷塘畔的笑语，笑语中的清华。她还好吗？

　　水木清华，多么灵秀的名字，淡妆素面，婉若写意，婉若清茶。

　　想念清华。

　　清华已远，面对的是沃顿。沃顿没有诗意，它是个商人的名字。一百多年前，他四处游说，迫使政府用他公司的镍生产五美分硬币，从此发家。此后他创建了伯利恒钢铁公司，成了当时最富有的人，并办起全世界第一所商学院。

　　沃顿商学院里人们西装革履，熙熙攘攘，滔滔不绝，眉飞色舞。他是浓艳的，更像一幅油画，或是一杯咖啡。生活的节奏早已快得超乎我的想象。起初它要把我一路甩下，我却偏要跌跌撞撞地跟上。于是开始主动跟那些打着领带的人握手交谈了，于是开始争着在上课的时候举手大声地发表意见了，于是一向喜欢数理化的我坐进了管理、法律、谈判课的教室。

　　日子水一样地流过，一周又一周，作业考试演讲讨论，每一分钟都是饱和的，走路步子大得好像跑，脑袋沾到枕头就睡着，没有了梦。一次半夜从图书馆回来，我抬起头，突然看见了满天的星星，美得让我不敢面对，黑胆石一样的晶莹天空仿佛在责怪我的忙碌。

　　忙碌不是我的错。机会络绎不绝，却转瞬即逝；知识像潮水，迎头扑过来，浇醒了沉浸在风花雪月中的我，我张开嘴，伸开手，生怕自己不是一块称职的海绵。也许我像狄更斯《远大前程》中的皮普，太功利了，太热切了，忽略了生活中纯朴的美罢。

　　也许忙碌并不是过错。齐白石简约恬静的墨迹是美，凡高浓烈跳跃的色彩亦是美。我怀念坐在院中紫藤萝下读李清照词的日子，我却也享受跟同学熬夜讨论微软案例的时刻。浓与淡，快与慢，不过是生活的方式。欧阳修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华尔街“黑石”集团的女执行官说：“我热爱我的事业，因为我从来没有一秒钟觉得无聊。”有人惟愿躺在草坪上眯起眼看云卷云舒，有人只顾在证券市场瞪着眼盼潮涨潮落，或许对大多数人来说，算一算机会成本，这两件事原本在一条“无差异曲线”上。闲便闲得清静，忙亦忙得充实，绿茶有沁人心脾的香，咖啡有独特透彻的苦，却都让人清醒。快乐很简单，人什么都可以适应。

　　奋斗进取的人可亲，淡泊名利的人可敬。生活中有的是激情，也有的是韵味。感谢春假，让我冷却下来，想着远方的朋友，轻轻地唱：“忘忧草，忘了就好，梦里知多少。某天涯海角，某个小岛……”

　　《人民日报》 (2005年03月19日 第八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