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清关”中的国产逻辑

　　谁是谁非之长平专栏

　　几天前，一批温州鞋在俄罗斯被警方查抄，理由是温州鞋商没有合法报关文件。这批鞋价值人民币8000万元，涉及温州制鞋企业20余家。

　　据中国鞋商的介绍，没有合法报关手续，是指他们通过俄罗斯的灰色清关公司，非正规地进入俄罗斯境内进行贸易。对于他们来说，这种灰色渠道既省了费用，又省了时间。

　　显然，在俄罗斯警方看来，这种“非正规”即是非法。对于他们来说，这种灰色渠道既搅乱了市场秩序，又让国家少收了税金。

　　事情发生之后，中国鞋商立即向外交部和商务部递交了紧急报告。两部门高度重视，已着手与俄罗斯方面进行交涉，要求尽快停止查抄温州鞋，并称灰色清关不能与走私相提并论，应考虑这种非正规的国际贸易形成的历史背景予以妥善解决。

　　在近年来的类似事件中，国内舆论出现少有的平静。我不禁居心叵测地猜想，假如此事不是发生在中俄两国之间又会怎样呢？假如是日本警察扣了中国鞋，一些民族主义情绪想必会喷涌而出，温州鞋商甚至可能被演绎成民族英雄。又假如是美国商品通过灰色渠道进入中国被曝光，一方面会有人为洋奸商瞒天过海而义愤填膺，另一方面会有人为国内不法分子吃里扒外而痛心疾首。

　　相比之下，眼下的这桩事情不仅没有被无端放大，而且被小心谨慎地维持在“生意就是生意”的层面上。中方所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出对自己有利的理由与俄罗斯方面进行谈判。

　　温州鞋商找出的主要理由是，“通过正规报关渠道，至少要半年时间才能办完报关手续，夏天的鞋子可能要等到冬天才会放行。”这似乎不够有说服力。海关办事效率不高能成为非正规贸易堂而皇之的理由吗？事实上，在多数情况下，非正规渠道总是比正规渠道省钱省时间。还有一个理由是，“灰色清关”并不是中国商人的“专利”，土耳其、巴基斯坦甚至一些欧洲国家的商人也愿意走这个途径。所谓法不责众，在执法者看来也似乎可以不予理会。另有温州鞋商直截了当地说，“在俄罗斯做生意就像是赌博。”且不论赌博本身的合法性问题，这句话本身就包含着“愿赌服输”的逻辑。

　　倒是外交部给出的理由更具有磋商余地：“由于这种贸易方式的形成有其特殊的历史背景，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尚需一定的时间。”专家分析说，这一渠道已有十多年历史，如果突然关闭，首先会导致很多卷入其中的俄罗斯人失业；其次将导致俄罗斯日常用品价格上涨，直接影响到老百姓的正常生活。

　　正如我们对中国商人的辩解耳熟能详一样，官方和专家的逻辑对我们也并不陌生。国内很多问题也都被充分赋予了发生的历史背景和解决尚须时日。进一步说，我们对这整件事情的发生都相当熟悉，因为它从头到尾都充满了国产逻辑。它非常完美地演绎着这样的理论：天下无所谓是非，谈判无往而不胜。

　　近年来，在很多人那里，国际间的事情按所涉国家不同而分为两类：一类是除了民族主义还是民族主义，另一类是“生意就是生意”。这后一种“理性”的逻辑本身所包含的悖论是，别人同样可以说，规矩就是规矩，或者文化就是文化。

　　本期专栏作者：

　　长平：《外滩画报》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