螃蟹（吃在民国）

　　坐鱼

　　我有一大哥是船长，在海上飘了近一年，回来了。买了螃蟹，备了酒。船老大给我们讲了一个有关螃蟹的事儿。有一次，他们的船停泊在俄罗斯的一个小地方，有一条河从那里入海。几个船员背着筐子，里面放上骨头，到河边去钓螃蟹。筐子放下去，再拎上来，就有数个螃蟹，个大，肉肥，每个足有三四斤重……那一天，钓了有三四吨螃蟹上来，塞满了船上的冰库。船老大说，从来没吃过那么鲜的螃蟹！开始还清蒸、水煮，几天过去就受不了那鲜，于是红烧、糖醋，让厨师想着法子变味道，直吃了一个多月，到后来，闻到螃蟹味道就想吐。

　　中国文人在美食上多有螃蟹情结，尤以江南文人为最，文章、水墨之中总少不了这个张牙舞爪的家伙。文人论蟹，极少论及海蟹，或有论者，也以河蟹为鲜，大概是因为河蟹为陆地上常见而又相对便宜的食物吧。清代文人李渔、袁枚对河蟹均有赞美之词，李渔更以“蟹痴”著名，民国文人对食蟹的记载更多，螃蟹常成为喜写闲情雅致者的文题，周作人、林语堂、梁实秋等大家都在文中记录过食蟹生活，鲁迅更将河蟹作为礼品送给日本友人。

　　清道人本名李瑞清，清朝遗老，辛亥革命后改着道袍，不问政治，自号清道人。说起李瑞清这个人，当代很少有人知道，而他的弟子张大千、胡小石的名声却是路人皆知。李瑞清在二十世纪初期的书法界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他和其友曾熙被时人并称为“北李南曾”。

　　清道人一生爱吃螃蟹，据说一顿可以吃掉一百只螃蟹，因有“李百蟹”之称。又有人认为，百蟹过于夸张，一顿吃八只已经不得了，所谓“李百蟹”当是“李八蟹”之误。无论绰号如何，都说明其好吃蟹的程度。每逢螃蟹上市的时候，清道人每天必以螃蟹下酒，没有螃蟹就不高兴。有一次，大风大雨日，差仆没买到螃蟹，回来被清道人责骂，非要其买到不可，差仆无奈，四处寻觅，只找到几只死螃蟹，为交差便将死螃蟹烧了给他吃。隔天后，清道人得了伤寒，不久去世，许多医生认为病因起于吃了死螃蟹。《论语》杂志如此记录，倒是成全清道人的“李百蟹”之名了。

　　对螃蟹的烹调记录均以清蒸为最益，其他煎炒之法都是对蟹之美味的亵渎，保持原味之鲜美至少是文人美食家的共识。品味之道在于自身的主动性，取所好而品之方喜其味，如果像我那位船长兄的由主动而变成被迫饮食，美味也会反胃，而至于厌恶其味，终不喜之。

　　《江南时报》 (2005年03月20日 第十五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