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海角见红楼

　　外孙女藻藻，在美国圣迭戈大学硕士毕业后落户在彼地，丈夫是美国人，家里有自己种的果木蔬菜，每日可食无污染的新鲜果菜。那地方是加利福尼亚的最南端，已将与墨西哥交壤了，是美国西岸海洋之滨——我说是“天涯海角”，这从我们的“视角”看来，可谓恰确无疑了。

　　这样的一处“海角”，那儿也有红楼吗？说来惊奇难信，在那里的艺术博物馆里竟然发现了一件红楼艺术珍品。

　　这个发现，也带有“传奇性”，所以记为小文，以资“悬像”。原来，那儿的美国人，并不晓悉“红楼”为何等事物，因我的红学著作、新书图片不断传过去，自然会引起藻藻丈夫和她公婆们的注意。于是藻藻就讲给他们听，说《红楼梦》是中国最负盛名、人人喜欢的一部伟大的古典小说名著，而我的外公是位学者，就是研究《红楼梦》的专家。因为他们总也记不住这个奇怪的中文名字，藻藻就将英文的名字（Dreamofthe Red Chamber）写给他们看。当他们得知我故乡为我新建了学术馆，更是兴致极了，似乎也感到了分享荣誉的心情。

　　他们就这样发生了浓厚的兴趣，逢友人便说：我儿媳妇的外公是位大学者——在中国叫做“红学家”，出版专著多达三十几部。并且多处去寻找这个《红楼梦》。

　　事情可真巧极了，这公婆二位，忽一日到了当地的艺术博物馆，参观没多久，便一眼望见某处展品下的一行大标题：“Dream oftheRedChamber”，下边的小字，注明是象牙雕刻作品，还注有制作年代等。两位好奇细心的老人真是喜出望外！当下拍了照片，并立刻告诉了藻藻，藻藻便一五一十地电传与我。

　　我闻知后，同样惊喜异常，因为照“常理”，美国最著名的文化大都会，有红楼痕迹，不足为奇（如前几日收到纽约友人傅先生贺卡，就说刚刚买到《红楼夺目红》……傅先生在联合国工作，太太是《老残游记》作者刘铁云的外孙女，夫妻二人都是“红迷”）。如今在圣迭戈城发现这件珍品，却是“石破天惊”的事情，自然让人十分高兴。

　　我嘱咐藻藻作一些调查工作，经她仔细观察询问得知——

　　这是一件牙雕旧物，其形状作线装书，张开一个对开页状，中分左右，左边是文字，右边是插图版画，画面是四人聚会吟诗的情景，左上角写有这样的诗句：

　　棠结斋秋

　　社海偶爽

　　排成两行，各四个字，顺着连起来是：秋爽斋偶结海棠社。紧接下面是一方红印章。后经藻藻亲自前往观察，辨明是“红楼”二字。而左边刻的正是第三十七回《林潇湘魁夺菊花诗，薛衡芜讽和螃蟹咏》。

　　文字是手写行书体，然后镌刻的。回目占一行，文字的行款是正文12行，每行43个字、41个字、37个字不等，可见是一位能书善画者的制作，而不是对刊本“制版字”的复制。

　　该博物馆负责人告知，根据档案记录，此品捐赠者为无名氏，是一个本地南加州的医生，是以Ornstein的名义捐赠的，是一个膊阁，时间在1994年。并告知说雕品封面有：“癸亥”（Kuei-hai）纪年字样。

　　馆方似乎根据“癸亥”推测艺品是1923年所制。但我从插图的风格，艺件的新旧来综合判断，应比1923年为早，该是上一个花甲子的癸亥1863年，即清同治二年，方为合理。

　　我嘱藻藻据馆方提供的地址写信去联系，以便详知此红楼牙雕的来历，可是信被退回，大约是迁居已久，无法寻踪了。

　　虽然如此，毕竟在北美洲的加州的南端，出现了红楼的珍贵形迹。这是一桩“红学史”上的不可多得的“掌故”。——为什么单单刻的是海棠诗社？这一点颇足耐人深思。

　　另一件令人感到意外的事是：藻藻在她读书的这所并非名校的圣迭戈大学图书馆里，竟发现了有我的红学著作13种，又查得在加州大学及其分校有关互联网的图书馆里，所藏拙著（仅红楼梦研究）共有39种，这里面包括有香港盗版的《红楼梦新证》、沪版初印和新版增订本，按三种计数。

　　我这篇文章题为“天涯海角见红楼”，确实不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