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手

　　今天是小侄儿“牵手”的喜庆日子。晌午时分，我们来自大陆和香港的“庆贺团”一行九人，加入了牵手的车队，从马尼拉港南部的寓所出发，沿着濒临马尼拉湾的罗哈斯大道疾驶而去。目的地是王彬街洲仔岸天主教堂，婚礼将在那里举行，尽管男女双方家庭都信佛。这叫入风随俗，凡菲律宾人结婚，都要走进教堂举行庄严的结婚仪式。

　　车窗外，大道两旁，有许多高大挺拔的椰树和苍翠的棕榈，与之相互掩映的则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最引人瞩目的是竖立在黎刹公园的黎刹纪念碑，有着华人血统的何塞·黎刹是菲律宾的“国父”，其祖籍地就在晋江。年轻的牵手走进教堂之前，忘不了同我们一道去黎刹公园瞻仰黎刹铜像，并在纪念碑前合影留念。

　　让我感到欣喜的是，一到马尼拉就听说某某要“牵手”，谁家闺女和谁家公子也要“牵手”了。在这辞岁迎新的日子里，真是结婚的季节啊！牵手，结婚或夫妻对称曰牵手。牵手，多亲切的称呼！这是闽南家乡沿用已久的方言俚语。而今，这个称呼在家乡却很少听到了，夫妻要么叫老公老婆要么叫爱人，远不如牵手来得贴切。想不到在菲华社会中，“牵手”的称呼却原汁原味地保留下来，这不能不说是一种传统文化的承传。

　　据说，“牵手”一词，不仅是闽南方言俚语，而且在台湾方言里，以及南洋马来人的方言里也有。著名学者汪毅夫先生，“为学精细，长于考证”，对台湾社会文化尤有深刻的研究。他在《台湾谚联》一文中，援引连雅堂《台湾语典》记：“土番娶亲，亲至妇家，携手以归。沿山之人习见其俗，因谓妻曰牵手”；林豪《戏咏南洋方言·牵手（夫妇常称也）》云：“女萝牵菟丝，携手成怨侣。妻贵而夫荣，以身皆妻有。出入必相牵，如倚左右手”。于是他推论，“台湾方言里的‘牵手’一语本出于台湾高山族、平埔族和南洋马来人的南岛语。”如此说来，“牵手”一语既是闽南方言，又是“南洋方言”，这合二为一的词汇，是在菲华社会流行的必然。

　　古时封建，男女授受不亲，故有“牵丝”之说而无“牵手”一语。据说唐朝有一秀才“美丰姿”，宰相张嘉贞欲纳为婿，他向秀才说，他有五个女儿，“各持一丝于幔后，子牵之，得者为妇”。秀才牵一丝，得第三女，有姿色。

　　到了马车和吉普车堵塞的王彬街，古老的洲仔岸教堂已然出现在眼前，我不由想到：看来由“牵丝”而“牵手”，确是几千年的沧桑巨变的一大进步。而古往今来竟有如此巧合的事：“美丰姿”的侄儿，果得陈家“有姿色”的第三女。当然他不是“牵丝”而得，而是两小无猜，同窗三载，乃至相知相爱，世纪之交又相约移居菲律宾，一起在马尼拉闹市中开一家手机店，生意做得很红火。没几年工夫，便置下了别墅并各自有了小汽车。小两口每天早出晚归，真是“出入必相牵，如倚左右手”。

　　当教堂里的管风琴奏响婚礼进行曲时，当新郎新娘手挽着手相互依偎着走上红地毯时，参加婚礼的亲友们，无不为年轻的“牵手”祝福。哦，好一对幸福的牵手！

　　此刻，教堂里的鲜花是那样鲜艳芬芳，烛光是那样的柔和温馨，音乐是那样的优美动听，人们是那样的亲和友善，所有这一切，都透露出一种温馨的和谐，那是一种宁静而庄严，简朴而隆重，充满喜气洋洋的氛围。是的，我发现这里的一切，都讲究个成双成对、象征吉祥的安排。牧师是一老一少两个人，先是老牧师操英语向年轻的牵手证婚，继则由年轻的牧师用纯正的普通话向新郎新娘祝福；新郎新娘的父母、契父契母、伴郎伴娘，乃至男女小花童，都是双双对对，依序一齐登场亮相，无比圆满！无限美好！最富有诗意的是，新郎新娘各抱着一只白鸽相拥而立的那一刻，我心一动，暗自赞叹道：这是多好的创意呀！婚礼上的一对白鸽，奇妙无比。

　　婚礼毕，我们走出教堂，在菲律宾革命先贤罗曼·王彬铜像前照相。这时忽听得一阵鸽哨划破天空，抬望眼，但见一群白鸽在蓝天里飞翔，我的心仿佛也插上翅膀，带着对普天下的牵手的祝福，飞上天去，倾听那和谐的美妙的天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