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知录：析“旧瓶装新酒”

　　人们常说的一句话：“旧瓶不能装新酒”，想来这是不对的，鲁迅当年论述文学的形式同内容之间的关系时说过：

　　近来有一句常谈，是“旧瓶不能装新酒”。这其实是不确的。旧瓶可以装新酒，新瓶也可以装旧酒，倘若不信，将一瓶五加皮和一瓶白兰地互换起来试试看，五加皮装在白兰地瓶子里，也还是五加皮。这一种简单的试验，不但明示着“五更调”、“攒十字”的格调，也可以放进新的内容去，且又证实了新式青年的躯壳里，大可以埋伏下“桐城谬种”或“选学妖孽”的喽啰。

　　鲁迅没有考证“旧瓶装新酒”一词的由来。而有着“历史癖”和“考据癖”的胡适先生却对此作了一番考证。他写了一篇《“旧瓶不能装新酒”吗？》，他是同意鲁迅意见的。但他考证说：“旧瓶不能装新酒”是一句西洋古语。这句话的英文是：“Nomanputteth new wine intooldbottles”，译过来就是：“没有人将新酒装在旧瓶子里。”这是一句犹太人的古语。因为犹太人装酒是用山羊皮光面朝里做的酒袋。用得时间长了，就会裂开。已经用过的旧皮袋子再继续装新酒，有可能皮袋破裂，袋破酒也洒了。《马太福音》第二章第二十二节中这句话是这样说：“也没有人把新酒装在旧皮袋里，恐怕酒把皮袋裂开，酒和皮袋就都坏了。只有把新酒装在新皮袋里。”

　　以前翻译《新约》的人懂得这个古语，我们后来的人们，不知道袋子装酒的历史，就将“bottles”译成了瓶子，这样就成了“旧瓶不能装新酒”了。

　　也许鲁迅不知道、也许觉得没必要这么麻烦地考证它。反正旧瓶是可以装新酒的。用于比喻义就是反映出人们的保守意识。

　　通过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来，鲁迅是思想家，而胡适是个醉心于学术研究的学者。他的历史癖与考据癖为鲁迅所笑，但是他确实也学识渊博，读书得间，益人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