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论坛：非公经济“36条”如何兑现？

　　编者按：为了记录中国经济发展变革，就当前热门经济话题提供讨论平台，人民网和《中国经济周刊》联合主办“中国经济论坛”。我们将每周推出一篇经济界专家学者重量级访谈文章；每月在人民网组织一期论坛访谈节目，邀请经济界权威的专家学者、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以及企业家就当前热门经济话题与网友积极、客观地与展开讨论。

　　“非公有制经济36条”是建国以来首部以促进非公有制经济发展为主题的中央政府文件。文件允许非公有资本进入原先的垄断行业和公共领域。非公企业将如何面对这次机遇？

　　背景：历史性文件

　　2005年2月25日，新华社发布国务院《关于鼓励支持和引导个体私营等非公有制经济发展的若干意见》，至此，酝酿已久，被反复修订的“非公有制经济36条”正式出台。这是共和国成立56年来第一次以中央政府的名义发布的鼓励支持和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的政策性文件。这份文件指出，允许非公有资本进入垄断行业和领域，在金融、电力、电信、铁路、民航、石油等行业和领域，进一步引入市场竞争机制。文件规定，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侵犯非公有制企业的合法财产，不得非法改变非公有制企业财产的权属关系。

　　1月12日，国务院总理温家宝主持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讨论并原则通过《国务院关于鼓励支持和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的若干意见》。会议重申了在十六大以来的“两个毫不动摇”：毫不动摇地巩固和发展公有制经济；毫不动摇地鼓励、支持和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

　　2004年两会前后，决策层经过思考，就已把中国未来经济发展“突破口”定格在非公经济。非公经济的分量和它不断上升的比重一样，在决策层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

　　现实生活中，非公经济不如国有经济吃香并非虚言。比如广东省，国有经济可进入80多个行业，而非公经济中的外资可进入60多个，民资仅进入40多个。这个数字与起草“非公经济36条”小组的一个调研数据大体相符。

　　其实，2003年私有财产入宪工作正在进行时，有关方面已经意识到，如果没有相应的法律与政策配套，即使宪法明文规定保护私有财产，亦在相当程度上会“落空”。

　　近两年来，立法机关明显加快了相关法律修订的步伐。作为细化私产入宪的配套举措及陆续出台的政策及法律，为非公经济破除体制、机制性障碍。从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到今天非公有制经济的市场主体地位得到确立，中国非公经济的发展走过了27年风雨路。这份文件的出台，显然是给了民营经济一剂强心针，一颗定心丸。

　　但作为一份指导性文件，这部《意见》并没有给出太多关于具体操作程序的描述，在它出台之后，民营经济是否能够切实的得到所预期的利好，能在多大程度上享受这份春日礼物，文件在实际上究竟能够改变些什么？

　　对话：“36条”—公平政策“经”怎么念

　　主持人：李萌

　　嘉宾：

　　剧锦文

　　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

　　保育钧

　　中国民营经济研究所所长

　　李林楷

　　广东榕泰实业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

　　王玉锁

　　全国工商联副主席，新奥集团董事局主席

　　非公经济有望摆脱“次国民待遇”

　　主持人：这部《意见》中哪几条对于民营企业、私营企业的发展最具有实际意义？比如民营经济的融资和金融保险？

　　剧锦文：国务院关于鼓励非公有经济发展的意见，既具有政策取向的意义，也具有一定的操作性。从民营企业、私营企业的实际来看，主要在产业准入方面体现出适用性。比如《意见》第二至第七条明确指出，允许非公有资本进入电力、电信、铁路、民航、石油等行业垄断行业和领域。允许具备资质的非公有制企业依法平等取得矿产资源的探矿权、采矿权，鼓励非公有资本进行商业性矿产资源的勘查开发；允许非公有资本进入公用事业和基础设施领域；支持非公有资本积极参与城镇供水、供气、供热、公共交通、污水垃圾处理等市政公用事业和基础设施的投资、建设与运营。《意见》首次提出允许非公有资本进入国防科技工业建设领域，这是一个重大突破。

　　放宽对非公有制经济的产业准入限制，首先就给予了非公经济的平等待遇，这对于消除长期以来对它们的各种“次国民待遇”是有实际意义的；其次，民营和私营企业可以进入垄断行业、基础设施领域和社会公益性部门乃至国防工业，就为已经十分庞大的民间资本提供了一条出路，也为这些产业、部门借助民营经济的力量尽快地提高效率，增强竞争能力创造了可能；第三，有助于激发民营企业家更大的创新能力。允许非公经济进入新的产业领域，从企业的角度看，就是他们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市场，企业家就会按照与原来不同的生产函数组织生产和经营，这就为企业家施展其独有的才华和想象力提供了巨大空间。

　　说到融资，我国的国有大银行占据太多的金融资源和太大的市场份额，但同时大银行与中小企业存在信息不对称，从而限制了银行对它们的贷款。而且，国有金融机构对非国有经济存在天然的制度性歧视，从而使非公经济难以从国有商业银行中获得贷款。

　　另外，经济体制和制度的整体落后是造成非公经济融资难的根本原因。非公经济是我国最先进入市场经济的一类经济成份。尽管我国在不断地进行经济体制的市场化改革，但现在看来，整个经济体制的市场化程度，包括政府的经济管理体制、金融体制和金融制度、市场制度等等与民营经济、私营经济的要求仍有一定的差距，这种体制和制度上的“落差”表现在融资方面就是非公经济的融资“壁垒”。因此，如果经济体制和某些制度在市场改革上没有实质性改进，非公经济的融资壁垒将会长期存在。

　　保育钧：这就涉及到中国金融体制改革的问题，旧体制严重不适应改革开放的形式，不适应经济的发展。银行、金融跟经济不协调，是影响当前经济发展的非常重要的原因。现在36条中提出来要对个体私营非公经济财税上给予支持，扩大改善金融服务，改善金融服务产品的品种，特别是吸收这些个体私营企业参股，城市商业银行和农村信用社参股一些股份制的商业银行。

　　如果说我对文件有不满意的地方，那就是民间资本只能到大大小小的银行里面去当伙计，不能自己组建银行，自己当老板，改革还没有到这个地步，只能是参股，而不能控股。当然，企业也可以组建贷款担保公司，这次36号文件当中，对这个问题提得比较具体。信用担保政府可以拿钱，商会组织也可以来干，企业也可以来干。另外，有些地方是搞联保，像徐州等好多地方都采取联保的办法，最近我在保定地区和好几个地区都听到这样的做法，金融保险的创新为这个文件开了一个很好的口子。

　　王玉锁：整个文件是一个严谨的系统工程，我认为凡是和民营企业有关的内容都体现出来了，每一条都很重要，这是一个具有广泛意义的文件，而每一个企业在不同的阶段遇到的问题是不同的，所以这个文件对民营企业整体上是一个巨大的推动。我个人可以举两个实际的例子：第一,《意见》中“放宽非公有制经济的市场准入”的第六条：“允许非公有资本进入国防科技工业建设领域。坚持军民结合、寓军于民的方针，发挥市场机制的作用，允许非公有制企业按有关规定参与军工科研生产任务的竞争以及军工企业的改组改制。鼓励非公有制企业参与军民两用高技术开发及其产业化。”此前，很多国防军工企业被民营企业收购以后，一些产品在销售政策上有障碍，这个政策出台后就消除了这种障碍，对于军民企业的健康发展有了政策保障。

　　第二，在第29条国家关于企业的技术改造和科技进步方面的扶持政策：“支持发展非公有制高新技术企业，鼓励其加大科技创新和新产品开发力度，努力提高自主创新能力，形成自主知识产权。国家关于企业技术改造、科技进步、对外贸易以及其他方面的扶持政策，对非公有制企业同样适用。”这对民营企业在科技探索与进步上有着巨大的推动作用。

　　前面会有哪些坎儿

　　主持人：因为这部《意见》只是一部指导性意见，并没有很多操作细节的表达和阐释，那么在《意见》的实施过程中，将会遇到哪些问题？

　　剧锦文：我认为，在具体实施过程中可能会遇到以下问题：第一，原有企业的抵制。因为这些产业中的原有企业多数是国有大中型企业，其经济规模和技术力量都比较强大，因此，尽管政府允许非公经济进入，但在实际进入过程中必将遇到来自企业层面的各种制约。第二，非公经济的融资难仍然是一个难以解决的突出问题。

　　王玉锁：《意见》执行肯定需要一个过程，多长时间才落到实处，还需要多方共同努力。应该说要把文件落到实处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毕竟是50多年思维的惯性了。要让它尽快得到落实，就需要有一个强大的推动力，这个强大的推动力就是督导，就是要专门成立一个机构进行督导，切实保证文件落到实处。这个文件的落实可能涉及到方方面面很多部门，这些都应该以国务院的《意见》和相关的法律条文为依据，检讨各个部门对民营企业的不平等和不符合文件精神的政策，进行清理，并在这此基础上做出明确的调整，才能在真正意义上保证民营企业持续健康发展。

　　保育钧：难点是思想观念要有一个转变，真正打破垄断。要打破垄断，首先要树立个体私营、非公有制经济和公有制经济是协调与和谐的理念。其实它们本就是各有长处的，都可以为社会服务，而不是截然对立的。目前，从上到下普遍总觉得私是个人的，公是国家的，实际情况却是公不见得就是国家的，私不见得就是私人的，私营企业做得越大越是社会的，公有企业如果出现内部人控制那才是真正的私有化。

　　再一个是法律问题，要真正保护私有财产，真正保护员工合法权益，这两个方面要统一起来。既然国务院发了这个文件，我们的垄断行业要改变对私营企业的歧视，要主动热情的欢迎非公有制经济进入，小弟弟进来了，小弟弟越多越好，你就要做出一个大哥哥的样子。大哥哥不应欺负小弟弟，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最关键的还是政府转变职能，要实行问责制，确实推行这个问责制，该你管的事情为什么不管，这个时候政府就要问责。温家宝总理在上任的时候答记者问，本届政府是负责任的政府，我们就希望在每一个问题上都能来一个问责，政府公务员既是企业又是行政职能的垄断行业，对他们也要问责。

　　哪些配套措施亟待跟上

　　主持人：这部《意见》的实际操作应该以何种方式进行？由哪些部门和机构负责和配合？最重要的环节在于何处？

　　李林楷：需要有关部门制订出更具体、更便于操作的配套措施和实施细则,把《意见》落到实处。由于各级工商联为维护非公有制经济企业正当权益发挥了不可代替作用，在长期联系和服务非公有制经济企业中,与非公有制经济人士建立了良好工作关系,比较了解非公有制企业的实际情况和需求，建议规定各级工商联作为各级政府贯彻落实《意见》的联系协调部门,负责承办政府及其部门委托的关于非公有制经济发展事项。或成立包括工商联在内的各有关部门联合工作机构,专门负责贯彻落实《若干意见》的协调和监督。

　　剧锦文：首先，要从转变政府职能着手。各级政府一定要告别“GDP崇拜”，树立全面、协调的科学发展观和政绩观。政府不仅不去干预市场的运行，更要设法为增强市场调节功能创造条件。其次，政府要着力强化社会诚信意识和法制环境建设。政府要从自身、企业、个人等三大体系入手，构建全面的社会诚信体系。加强信用法治建设，构建诚信奖惩机制。政府还要鼓励并参与建立有权威性的征信公司，建立个人和企业信用信息数据库，向社会提供信用信息资源。第三，充分利用行业协会的自律管理作用。通过工商联、行业协会和商会等方式，强化对非公经济的引导和管理。民营经济主导的经济不同于计划经济，不存在部门管理，但不能没有行业管理。在施行行业管理上，也不能采用过去那种命令式的管理模式，只有通过行业协会、商会的方式加以引导和自律。政府通过行业协会传达国家的方针政策，表达政府的意图，行业协会通过对本行业内企业的督导、督察，规范其行为，促进其进步和提高。

　　我认为，贯彻这个《意见》的关键环节有以下两个方面：

　　首先，如何实现非公经济的产业转型。民营企业从乡村、家庭工业起步，经历了简陋的粗放式发展阶段，现在，非公经济正面临着产业升级、转型的关键时期。政府要通过国债、财政贴息、税收等政策措施，鼓励非公经济加大技术改造和技术升级的力度，促使广大民营企业和私营企业由过去高耗能、高污染、低附加价值的粗放经营模式向低耗能、低污染和高附加价值的集约经营模式转化。政府还要鼓励非公经济的产业集群，通过产业集群方式逐步形成非公经济不断创新的发展机制，提高其竞争力。

　　其次，加大金融市场的改革力度，为非公经济创造良好的投融资环境。政府要为非公经济投融资的社会化创造条件，鼓励非公经济积极开展资本运营。政府要针对非公经济自身的生产和经营特点，建立适合他们发展的金融体系和满足他们的金融服务需求。这就需要政府努力做到如下几点：

　　1.深化国有商业银行改革，在利率浮动的基础上，按照市场机制要求，安排资金投向，摒弃国有商业银行的唯成份(是否国有企业)服务倾向和大企业服务倾向，设立专为民营中小企业提供融资服务的窗口和机制。

　　2.普遍建立中小企业信用担保公司，为中小企业信贷需求提供系统性担保。这样做，既可解决中小企业信贷担保难的问题，又可降低金融部门的信贷风险，最终解决民营中小企业贷款难的问题。

　　3.建立社区性中小型银行，为民营中小企业提供直接金融服务。民营企业封闭的产权模式显然不能适应激烈的市场竞争要求，也不便于民营企业充分利用市场经济在投融资方面的便利之处。

　　资料：民企政协委员谈36条

　　36条是最权威、最完整、最实惠的政策，非公企业需要政策，还要善于用政策，要把政策用够。

　　重庆力帆集团董事长 尹明善

　　这是我国以一个正式的文件形式，向全世界承诺，要对本国公民贯彻“平等准入、公平待遇”的原则，扫除了非公企业发展中的政策障碍，如何通过发展非公有制经济，来建立和谐社会，是我们民营企业家和工商联代表们要思考的问题。

　　江西科瑞集团董事长 郑跃文

　　在国有企业的迅速改革和进步面前，民营企业正逐渐失去资源优势、体制优势、管理优势和人才优势。不能寄望一个“36条”能够一下就解决民营经济面临的各种困难。毕竟这更多的只是一个基础性的文件，它的落实和操作，因涉及到既有利益格局的调整，可以预见将不会是一帆风顺的，在一些地方和系统，民营资本的市场准入将有真准入和假准入的博弈；对民企的金融支持也将有真支持和口头支持之别。

　　四川通威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 刘汉元

　　我亲历了“36条”的制定过程。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国家发改委在发展、改革方面所起到的巨大作用，因为“36条”的制定和推动实施的过程很大程度上就是一个改革的过程。今年是改革年，而担负着改革重任的发改委是以“非公经济36条”为起点推动改革的。从这个角度看，“36条”的推动更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标志着我国政府在改革上迈上了新的台阶。

　　四川新希望集团董事长 刘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