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什脱掉了“草根”外衣

　　笔者在近著《右翼帝国的生成》中指出，美国是个草根民主的社会。政治家有时为了成功，必须满身冒着泥土味儿。布什家族是美国少有的贵族王朝，现在的总统布什却能够成功地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土得掉渣的德州乡巴佬。老百姓一看，他简直就是自己之中的一员。

　　如今布什第二任坐稳，包装也起了微妙的变化，甚至在正式讲演时，口音都有所不同：德州腔淡了，文化气足了，语法错误也少了。

　　这一变化的原因是什么？在连任之前，布什主要的目标是迎合选民的胃口。近年来美国的反智主义崛起，下层的穷白人纷纷投到共和党的怀抱，布什要靠这些人赢，就得讲这些人的语言，显得“亲民”。如今江山坐定，他要考虑的，是自己历史的位置。他需要赢得不同派系的政治精英以及欧洲盟友的合作，以求从伊拉克的战后民主、到国内的社会保险改革，都能够取得实实在在的果实，最终把自己放进历史的万神殿。为了完成这样的使命，就不能总是一副痞样，要有王者气概。所以，连任之后，他的表现更像个常青藤教育出来的企业总裁，而这也确实更接近他的真面目。

　　最戏剧性的变化是他在欧洲的讲话。2002年5月，他在巴黎和法国总统希拉克举行联合记者招待会。当一个美国记者用法语问希拉克问题时，不懂法语的布什还以为是在问自己，不耐烦地讥讽那位记者故意在自己讲英文的总统面前卖弄法文，弄得主客尴尬。

　　而上个月在布鲁塞尔对欧洲领袖讲话，布什则简直变了一个人。他不仅英文讲得几乎字正腔圆，而且盛赞欧洲的政治传统，特别提到大宪章。甚至他还用准确无误的发音，提到了法国小说家、诺贝尔奖得主AlbertCamus（阿尔贝·加缪）。你不能想象他还是个德州痞子。

　　在国内也是一样。新上任的国情咨文演说，他明显抑制了南方的土腔，并且用了更多的停顿，风格趋雅。“9·11”后，他谈到抓拉登时强调“不管他是死的是活的”，活像个土匪。如今这样的粗话，几乎从他的语言中消失。

　　布什刚上任时，号称自己从不看报纸。也难怪，他是被那些“从来不看‘纽约时报’的人”选进白宫的，为什么要说自己看报呢？如今，他则要抖落自己的知识分子的口味，好像又变成了书虫。他在接受美国政治电视台C-SPAN的采访时，从JosephJ.Ellis（约瑟夫·J.埃利斯）的《华盛顿传》到俄国作家索尔仁尼琴对他的影响，谈起来竟滔滔不绝。在最近的讲演中，他甚至不停提到法国思想家托克维尔。克林顿能够和美国史权威对谈美国历史上的总统，布什虽然没有这个本事，但至少他在向世人宣布，他正在加入知识阶层。

　　布什第一任是开创期，需要生猛一些，莽撞一些。第二任则是守成期，需要稳妥一些，深沉一些，确保自己开创的政治传统持续下去。比如伊拉克，要打这场战争就得坚持“单边主义”，欧洲至少在军事上无足轻重，德州牛仔的野性正是他的政策所需要的。但如今，他要在伊拉克收拾残局，建立一个在国内和国际上都有合法性的民主政权，必须仰仗欧洲的合作。所以他一会儿一个Camus，一会儿一个托克维尔，频频向欧洲示好，表示大家有着共同的文化遗产，因此也负有共同的历史使命。欧洲人对这一套也并非不吃。第一，布什已经连任成功，再抱怨美国人怎么选出一个傻冒儿也于事无补。第二，这个傻冒儿原来不傻，你侃什么他也侃什么，大家都属于西方文化。所以，欧洲领导人对布什的态度，也渐渐由冷转热了。

　　有人说，总统第一任的作为，是为了下一届的选举，第二任才是为了自己的政治理想。布什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要看他这四年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