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求法僧（文博杂谭）

　　王丁

　　在旧大陆的地平线之间，竟曾活跃过这样一群人：为了取经求法，为了传递佛国的福音，他们整天奔走，席不暇暖；梯山航海，无远弗届，虽九死而犹未悔。今天的人们或许会说，他们是偏执狂，是发烧友。的确，多少有一点精神异常，但是，你我何曾见过此类舍身忘命的发烧友呢？这就是古代的求法僧。

　　幸运的是，这些高僧异人题材，成为古代艺术家描绘的对象。流传至今的一批行脚僧图，可以让千载之后的我们，一睹他们的真容。

　　唐代绢画“行脚僧图”，出自举世闻名的敦煌藏经洞，表现的是一位行脚僧人负笈行进在沙漠之中的情形。藏经洞出土的同类行脚僧图共有12幅，既有纸画，也有绢画。像许多藏经洞经卷的命运一样，这些纸画绢画也流散到了异邦，成为伦敦、巴黎、圣彼得堡和日本博物馆里的稀世之珍。这幅唐代行脚僧图是12幅作品中的白眉，1908年被法国人劫掠。

　　画面上的这位行脚僧，背负巨大的经笈，几乎被压弯了腰。但是看面部却没有吃力的表情，说明他多年来就是这样，已经习惯了。磨损的护膝，无言诉说着山行跪爬的艰辛！此公左手持杖，右手拨捻着佛珠，双目前探，嘴里似乎振振有辞。从眉间发出的轻烟一般的毫光之上，端坐者一身小佛像，由此判断，其人一边行走，一边念佛呢！尽管剃光了头发，还是可以看得出他谢了顶。他穿着一身毛料衣服，身份自是不低；身边伴着一只猛虎，更象征他道行的高超。高僧随身只携带着几件简单的生活用品，却背了一件超大、超重的经笈，里面塞满了成轴的经卷。僧人的脚下，绵延着无尽的沙丘和重山；他的左边，有一条断崖小河；河岸不远处长满红柳的沙丘上，立着一只小鸟，正伸长脖子，好奇地打量着过客，另外的两个同伴，则在陌生人的背后盘旋、嬉戏。

　　显然，这是一位从西天归来的取经僧形象。他似乎从沙漠里跋涉而来，刚刚趟过了小河，正在向他山走去。山风迎面袭来，掀动了他的僧袍，行李飘带当空而舞。切莫忽视行脚僧的这一瞬间身影！这是画家独具的慧眼。从来没在莫高窟生活过的人是体会不到的。不妨回头瞧瞧僧人脚下的山脊，你不觉得它们有点眼熟吗？三危山？再揉揉你的眼睛！是的，不止有三危山，还有大泉河、鸣沙山，不细心是看不出来的。画家的狡黠就在这里，在两山夹峙、一水中流的莫高窟，他本人至少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又见惯了丝路上东来西往的求法僧，于是在下笔的时候，有意无意之间玩了一点小把戏———让行脚僧的瞬间身影在三危山的某坡上定格！

　　这幅绢画，在刻画人物方面用了不少心思。可是，我总嫌这位行脚僧有太多的富贵气息。你看，他背那么重的东西，走了那么远的路，衣衫却一点不乱。爱整洁的习惯，可不是成年以后能培养出来的，它跟门风有关。由此可见，这位行脚僧很可能出自名门、富有教养。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5年03月26日 第七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