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年前的同桌（十年）

　　王丹

　　北方的初春柳絮漫天飞舞，我突然想起了朋朋。他一到春天就捡一把酷似毛毛虫的柳絮在我们女生不经意时突然说“虫子！”吓得我们乱叫，他却在一旁咯咯地笑。

　　朋朋是我15年前的小学同桌。脸圆圆的，眼睛小如豆子，像个机灵鬼。印象中他老穿一件土黄色的夹克，左边绣了一只大熊猫。他时不时会评论班上哪个女孩太黑哪个女孩眼睛大之类的话题；不过他数学很棒，而我那时在数学方面就显得出奇的笨，他没少笑我。

　　有一次一下午老师都没来上课，班上乱哄哄的，他和我乱七八糟说得很尽兴，从他怎样把一条蚯蚓放到小丽的书包里看人家吓哭的样子，到他母亲在他身后拿着扫帚在大街上追他，我笑得合不拢嘴，不经意间他说班上娜娜像杨贵妃那么美，我吃吃地笑，他看到我笑，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他着急地说千万不能对别人说，他说这是他求我的唯一一件事，我很爽快地答应了。

　　后来在城市的姐姐给我带了一盒水彩笔，那个时候我们的那所农村学校还没有人有过24种颜色的水彩笔，这绝对能引来全校学生的目光。但我不爱张扬，又怕别人借我的，所以我悄悄地把它放在抽屉里，只在我画卡通时用一下。那天课间，我有一会儿不在座位上，他不知怎么看见了我的水彩笔，一脸好奇，拿着它在墙上画出一道道，鲜艳的色彩在阳光下跳跃，引来一大圈的人。你一支我一支抽出来乱画，我看到后，又心疼又生气，一腔热血冲上脑门，为了报复，我想出了应该是最管用的一招，随口就向周围同学大声说他喜欢娜娜。我一遍遍重复着，他的脸由刚才的开心一下子变得红通通的，阴沉了下去，我解了气又刹不住，他直追我，让我住口。我边跑边喊，声音在树梢、在天空、在同学笑闹的脸上散开，我偶尔回头一瞥，看到热闹的人群中他急而无助的眼神，但我仍响亮地宣扬着。突然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块飞过来砸在我额头上，我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然后就寂静地倒在地上，内心有种东西在破碎，撕裂般的痛，这是我预料中的，却没想到这种方式也来得太快了。等我醒过来已到了村里诊所，白纱布已缠在了头上，酒精、紫色药水的气味弥漫着，以及一群群的人。我又看到他惊慌、关切、着急混在一起的复杂眼神，那眼神使我重新审视了他，之前应是愤怒的吧。

　　后来他整天陪我去换药，一路我们再也不说话了，他就那样低着头，我一有需要他帮助，还没开口他就替我做了。我没有埋怨他，他也没有向我道歉，他有不会写的字不再向从前那样把本子往我面前一横让我替他写，也不再嘲笑我那个加法老算不对，当然更不再品评女孩了。在我面前他不如以前爱说笑了，我更少言语。接着班主任让我们分开坐了。再没几天因父母生意需要，我到城市上学了。这么多年一直没见，看到柳絮，就会想起他，心中竟也是暖暖的，他那可爱的圆脑袋，小豆子眼，闲不住的嘴和手脚。

　　《江南时报》 (2005年03月30日 第三十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