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时把书看

　　当我刚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的时候，一高兴，写了篇《闲看书，看闲书》的闲文。一晃十几年过去了，至今初衷未改，而且有时还“无事生非”写点闲文。由闲文“赚”来的稿费，又转换变成了闲书，也算作良性循环吧。

　　我之养成看闲书的习惯，说来话长。这与我幼年时的农村生活大有干系。在我七八岁的时候，瓜棚月下，听到许许多多的令人着迷的故事，诸如诸葛亮三气周瑜，关老爷过五关斩六将，岳母刺字，武松杀嫂，孙悟空大闹天宫，等等。这些故事像粒粒种子播在了我的心田上，扎下了根。后来，当我进入城市念到中学的时候，才知道我所迷恋的那些故事均来自古代小说。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为追求故事头尾的完整，便把这些书寻求到手下，如饥似渴，一头扎了进去。看过这些书方知道，原先听来的那些动人心魄的故事，不过是乡亲们从说书戏文中得来的零碎段落，不成系统，而我却找到了这些故事的原本出处，真可谓心满意足。也便是从此开始，几乎把所有的空余时间都用在了看这类闲书上。恰巧在我住的那条街上有家租赁旧书的书铺，这给我在浏览闲书上提供了极大的方便。大约在两年之内，竟看了一百多本小说，武侠的有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青城十九侠》，宫白羽的《十二金钱镖》、《偷拳》；社会言情的有刘云若的《燕子人家》、《旧巷斜阳》，等等。因为有了这么“厚实”的底子，所以对现今的港台武侠小说就挂不上眼。说句到家的话，现今的港台武侠小说还真没达到或超过还珠楼主和宫白羽的水平。解放初期，可能是1951年，下了文件，把武侠小说和言情小说一概视为荒诞无稽的有害书刊，明令禁止。从此，武侠小说和言情小说在社会上销形灭迹。当年我曾参加过收缴这类书刊的活动，把收缴上来的这类书刊，统统送进了造纸厂。可是在上个世纪70年代，我从香港的报纸上看到有连载的武侠小说，无意中竟发现其中有因袭大陆武侠小说的模仿秀，所不同的是，武打故事中增加了男欢女爱的卖点，其所宗仍然是大陆的武侠小说。与其莫名其妙地吹捧现今的港台武侠小说，莫如把《蜀山剑侠传》、《十二金钱镖》这些武侠小说的代表作，再版一两种，也让未曾看过早先武侠小说的人开开眼。

　　大约在解放前两三年，我便告别了武侠和言情小说，目光转移到外国文学名著，称得上“乱看一气”，如巴金译的克鲁泡特金的《我底自传》，几十万字，也没放过。而在解放后的两三年内，采取突击式地把俄罗斯和苏联的名著，几乎一网打尽。比较之中，我是喜欢契诃夫的，连他创作的剧本在内。再就是屠格涅夫的散文随笔，那么悠闲自在，随意而又优雅。就在我大量阅读外国文学之间，也曾把《红楼梦》置于手边，准备读一遍。然而，事与愿违，拿起来放下，竟读不下去。为什么？直觉上嫌它太贵族化，小姐太太，婆婆妈妈，脂粉气呛人。直到我二十三岁上，才平心静气地把《红楼梦》读了进去。为了弥补我对曹雪芹的大不敬，跟着又读了个二遍。

　　我看闲书是为了长见识，消遣解闷，跟下棋养花喂鱼遛鸟差不多，都归之于文化式休息。既不做学问，又不搞专题研究，所以在看书上没有压力，一派轻松。我看的书杂乱无章，“拾到篮子里就是菜”，拾得多了，自会疏理出一些眉目，上挂下连，左引右证，赶巧又弄些闲文出来。如此而已。

　　爱看书自然而然地攒了点书，也是个人爱看之书。没想到这么点书也成了“包袱”，让“文革”中的小将受累搬走。这之后，有相当一段时间，我在看书上采取了新办法，“忌买不忌看”，借字当头，看在其中。终归是积习难改，世道一太平，就又忘其所以地买了些书。

　　跟闲书相伴几十年，体会最深的一点就是，看书是当今最合算、只赚不赔的一种上佳游戏了。一名作者可能把一生的心血注入了他的作品，而你却在短短几天内，陪伴着作者走完了他的人生体验。世上还有比这更便宜的事情吗？就我们个人的人生轨迹来说，只不过是穿行在人世间的一条线，所知所闻超不过与这条线搭界的那些事物，领域是狭窄的。通过多种书籍，会开阔你的眼界，丰富你的人生体验。从书中打开通向四面八方的窗户，尔后，你才有可能看到大千世界的万种风情。

　　看书多了，自然也学会买书。我们今天所印行的书刊，一般都以纸张的优劣和印张的多寡来定身价，与书的内容质量几乎没有关系，好书赖书一个价。所以在买书时就看你的眼力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