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清明

　　印象中的清明，雨总会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是如烟细雨，细如牛毛。

　　转眼，公公去世已经一年了。

　　“已经一年了，真快！”婆婆对我说，并由心底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去年给公公办丧事，一家人的手忙脚乱仍在眼前晃动。“是啊，真快。”我对婆婆应和着。

　　婆婆面无表情地对我说：“如果可以，我情愿替他死。”说完这句话，婆婆的眼睛发红，眼泪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公公和婆婆是大学同学，曾就读于湖北医学院，毕业后被分配到河南工作。当时公公被分在郑州，婆婆被分在洛阳。尽管没有分在同一个城市，他们仍然结了婚。有了我丈夫和他妹妹之后，经过多年的不懈努力，婆婆才调回郑州，一家人得以团圆。公公、婆婆都是湖北人，在河南没有一个亲戚，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大半辈子的风风雨雨之后，公公成就了一番事业，成了河南头颈肿瘤研究领域的学术带头人。找他看病的人很多，有时候甚至星期六、星期天也不休息。他热爱工作，他常对家人说，工作也是一种乐趣。直至他查出胰腺癌的当天，他仍在工作。

　　生活是残酷的，他就这么去了。这对我们家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尤其是对婆婆。

　　公公去世后的这一年里，婆婆住在了我小姑子家，躲开了她与公公共同生活的房子，只在每个星期六或者星期日回家，与公公的照片说会儿话，拂去室内的灰尘，然后再黯然离去。

　　因怕闲极生悲，也为发挥余热，婆婆开了一家牙科诊所。婆婆给人看了一辈子的牙，经验丰富，找她看牙的病人越来越多。看见她自信的笑容又重现脸上，我们深感宽慰。

　　此时，婆婆拭去泪水，对我说，无论怎样，日子还得过下去，面对生活，我们必须选择坚强。

　　记得梁实秋的《槐园梦忆》里面有这样一句话，“我像一棵树，突然一声霹雳，电火殛毁了半劈的树干，还剩下半株，有枝有叶，还活着，但是生意尽矣”，写尽梁先生丧偶之痛，读来酸楚不已。但是，生活还要继续。写《槐园梦忆》不久，梁先生便再婚了。我觉得要求一个生者对一个逝者守节并饱受思念之苦，很不合适。尽管梁先生的再婚遭人非议，但他的再婚毕竟是幸福的。我用我的思想与婆婆交流，她戚然地说，不了。

　　陵园中，公公并不孤单。他与婆婆的碑都已立好，只不过逝者的碑文是黑字，生者的碑文是红字。这一幕使我突然想起《大明宫词》中薛绍刻在亡妻碑文上的“长相守”三个字，薛绍的一句台词道出了幸福与爱情的真谛，他说，幸福与爱情就是长相守。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清明的小雨淅淅沥沥，诉不尽人间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