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死也是一种艳遇——怀念我的哥哥

　　有学者说：猝死也是一种艳遇。用这样的口吻来说突然间的死亡，也许有些残酷，然而谁又能否认这样一个基本的事实呢？！

　　按医学上的界定，发病后六小时的死亡就是猝死。所以说猝死是突然降临不期而至，无论生者还是死者都毫无准备，如同盛极的烟花倏忽而起，瞬间而逝，留给人们脑海里的始终是那艳丽的一幕。猝死的黑手主要是心脏性的病源。被称为美国运动员的一面旗帜的女排国手海曼以及奥运会女子短跑世界冠军乔伊娜，以及柯受良等都是猝死。但是他们留给世人的是那精彩的一扣、一冲、一跃，使人长相怀念。

　　我的哥哥也是猝死，那是十四年前一个酷热的夏日。当夜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哥哥离去的这个过程把四十一年的人生浓缩得很短很短。听他的同事讲，从哥哥倒在地上到停止呼吸，只有几分钟的时间。

　　哥哥是个小人物，也许他能留给我们的都是一个普通人平淡的日子和小人物的作为，于是当我冒着风雨给在农村里的嫂子报信时，脑海里有这样一些镜头：梳着偏分头，雪白的衬衣扎在天蓝色的裤子里，胸前的红领巾衬红了笑脸的哥哥；讷于言而敏于行的哥哥站在我的前面，抵挡着高年级孩子们的欺负；头发已经蓬乱，一件耐脏的蓝外套几乎常年披着并像一个真正的农民那样喜欢敞着怀的当了知青的哥哥；娶了农村的嫂子，后被一拖招工回城，回城后没有去赶“知青家庭破裂”潮，而是从上班的那个周末起就认认真真默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的哥哥。哥哥留给我的是就着夕阳西下或是凌晨夜幕总是匆匆赶路的剪影，周六的晚上骑着自行车往家赶，周一的清晨再赶往厂里上班，往返要有六七十公里的路途。尽管来回奔波在家里仅仅只能待不足24个小时，但哥哥图的是那份浓郁的亲情，那份温馨的天伦，图的是能多干点家务和地里的活啊。十几年来，路边的树木见证了我的哥哥总是匆匆的身影。

　　虽然浓烈的亲情会日复一日地磨损稀释在病榻前，失去其应有的光泽，但猝死给生者瞬间产生巨大的悲伤和痛苦，使猝死这种艳遇为大多数人所不愿邂逅。那么从另外一个角度讲，猝死使死者缩短了被病痛折磨的过程，将亲情高度浓缩，留给活着的人们永远地去追忆去怀念。

　　诚如斯言，瞬间离去的哥哥留给我的是心头上永久永久的痛。在每个寂静的夜晚，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哥哥，总会有一种莫可名状的酸楚在心里漫延。

　　我的手掌上有一道突起的永不消失的疤痕，那是我只有一岁的时候哥哥留给我的刻骨铭心的记忆。我的哥哥用烧红的铁丝叫我抓着玩，结果我撕心裂肺般地哭了。然而现在哥哥再也不能给我一个刻骨铭心的记忆了，一切都凝固在十四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夏日的晚上。

　　清明雨，还是清明雨！不管是泪水还是雨水，都将淋湿这一天；不管是目光还是阳光，也都将温暖这一天。匆匆过着小人物生活的哥哥，就连离去也是那样的匆匆，但是留给我的那个匆匆跋涉的剪影至今仍是那样清晰和鲜明，仿佛如昨。我的思念，似一首低沉的挽歌，在四月的忧伤中轻轻吟唱。

　　我有一个哥哥。

　　我曾经有一个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