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瓶

　　沈念

　　花，插在瓶里，婷婷玉立，像古典味十足的女子。立在那里，翘望风的莅临，守候一份亘古不变的爱。

　　你的眼神与她相遇，难辨真假。花瓣只有深紫和淡紫两色，黄的心蕊。草一般嫩绿的茎，在光的扑打里，晶莹透亮，很鲜很活的生命力让你热烈感受。跨进门的人，坐下隔不了多长时间都会发现她的存在。她的位置像某幅画上的眼睛，你逃不出她的视线，她也在你的视线之下。她是房间里最亮丽的色彩，最传神的眼眸。每个人不会忘记夸赞：

　　真美。这花颜色真清爽。这花长得真茂盛。你这花买得真好。语气听得出来，来自内心，真诚实意。

　　我像听人夸自己，很高兴，更精心地照料这花。隔不了几天会用清水洗一洗，早上喷些水在花上。我将她摆在房间里最显眼的地方，占据一张桌子。

　　还有花瓶，是简单、典雅的那种。白的，厚的，重的玻璃制品，价格便宜，站姿很牢固。夜深人寂时，我渴望满肚子的心思说给瓶听，瓶的容量不大，但它多少要收拾一些不好的心情。我喜欢我们之间的无声凝视。

　　花和瓶本是分开的，因为人的眼光和选择，它们组合了，组合成一个完美的家庭，至少在人的眼中。可惜我们不懂花的语言和瓶的心事，它们自己是否感到和谐与幸福呢？

　　也许花，梦想是嫁一个美丽、色彩富有的瓶，给人的视觉以炫目、刺激的冲击，并为之倾倒。也许瓶，想娶一束温柔、气质高贵的花，甚至能每天换不同种类的花更好。这是一个在透明玻璃品质里长着一颗花花世界的心的瓶。

　　是我错了。我愿意是我想错了。花和瓶是被人介绍后真心恋爱的一对。他们经历了漫长的等待、相约、相知相爱，时间终于淘洗了心灵的浮华，花与瓶在一起，就不曾想到过分离。是我的世俗、浅陋与虚伪玷污了花与瓶的纯白。

　　在偌大一张桌子上，花与瓶的姿态永远保持一致。有时，我拨弄一下花的头发，推动瓶的身体，我能听到它们咯咯的开怀笑声。笑声在虚无里飘荡。像是秋风刚起之时，奔跑在田野之上的小男孩，仰天呼喊，气息发自丹田，声音传播到连自己敏锐的耳朵也听不到的地方。

　　插在瓶里的花，插着花的瓶，它们的相濡以沫，内心的惬意，生活的充实，只有它们心知肚明。

　　《江南时报》 (2005年04月05日 第三十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