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的消失

　　文/前年虫

　　拖把是工业设计系的学生。这个学期很快又到了尾声，按照往年惯例每个学生要完成一副作业作为本学期的结业成绩，而这学期的设计表现技法的学期作业是两人一组完成一副喷绘效果图，幸运的是拖把将和美女夏夜一组共同完成，这对拖把来说可是个意外之喜。那么幸福的拖把果真时来运转了吗？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呢？

　　工业设计系是个十三不靠的专业，从学科划分来说它被归在了机械与自动化学院门下，专业课却大多是由美院下放的老师来上。

　　由于会和美院学生一起上课，因此美院艺术设计系的学生对工业设计系的同学不屑一顾，而机械自动化系的同门却因为工业设计系不缺女生以及不用修数学分这门课而心存妒忌———这样一个系被冠上“调剂专业”的头衔似乎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

　　不过所有这些都丝毫不能动摇拖把对本系的热爱，他对人作自我介绍时从来不会忘记在大学名称后加一句“工业设计系的”，但这显然不能为他带来丝毫满足感——因为大多数人对工业设计的了解还停留在设计个抽水马桶、水斗、扫帚之类的阶段，而当听说工业设计还会设计那些包括电视机、音响等等产品的时候，他们往往会表现得异常惊讶。

　　因此每次当拖把听见那句高八度的“啊？！”的时候，他都有想抽人的冲动。

　　不过老实说，除了大把调剂生员外，像拖把这样把工业设计作为自己第一志愿报考的学生的确是凤毛麟角，这大概就是系里将班长的重任交给他的惟一原因———拖把自问自己既不高，也不帅，人缘也不是最好，读书读得又不灵，就连画图也只在及格线上下徘徊，除了忠心不贰实在找不出第二个理由来管理这把画室的钥匙了。

　　说到画室的钥匙，拖把除了每节专业课都要提前10分钟到，不得迟到，不得缺席这点稍有不便之外，倒也是有不少好处的。因为这间宽敞的画室是为工业设计00届的21名同学专门准备的，平常除了绘图和搭模型之外就会关着——当系里的情侣们不满足于牵牵手、散散步，而大草坪的树荫下与小花园的假山后又都被占满了的时候，他们就会想到这把风水宝匙——因为这个，拖把这两年倒也吃到了不少免费的臭豆腐、锅贴、烤羊肉、烤鱿鱼什么的。

　　不过今天晚上可不同，拖把准备自己掏钱吃臭豆腐和锅贴——然后他准备第一次为自己动用这把钥匙。

　　“今天晚上有空吗？带好这学期末作业的大稿子，我们熄灯以后画室见好吗？”

　　拖把反复查阅着这条短消息，到现在为止，他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学期的设计表现技法的学期作业是两人一组的喷绘效果图———最后剩下美女夏夜和他一组，对拖把来说这是意外之喜，他原本已经作好准备，打算独自完成这张图，借此小小地献一献殷勤。

　　现在拖把收到的这条短消息无异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拖把已经为这条短消息设想了上百条合理的理由。比如说，夏夜想早点完成这学期的作业，虽说现在离学期结束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但拖把对上学期考试前赶模型课作业的情形还记忆犹新。

　　最后那几天，画室通宵都人满为患，连玻璃碴子碎木条都被抢光当材料，更别说是模型泥了，最终拖把还自己花了一百多块去买泥才搞定了作业。

　　又比如说美女夏夜只是想晃点他一下———这也算是个“合理理由”！

　　最终他还是没法抑制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一阵阵冲动。

　　难道我时来运转了？

　　拖把眼看着时钟的指针一分一秒地移到了晚上10点45分，该是出发的时候了。

　　他最后确认了一遍所有男同学的动向———李大和马二已经洗好脚，准备上床睡觉；今天是周四；INFA（IntemationalNightFightersAssociation，国际搏夜者联合会，简称“国际搏联”或“INFA”）的据点在西门外的通宵炒面摊，作为搏联秘书长的小花哥也一如往常地到那里去了；驴子（系里最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除了夏夜等少数几个冷美人之外没有他没泡过的女生，原本人称“种马”，自从今年办到了上海户口之后就改称“驴子”———意为“有户口的马”）还在为周三大扫除的时候拖把扫掉了驴子养的“大宝”、“二宝”（两只号称会捉蚊子的蜘蛛）和拖把赌气；光明牛（系里最有设计才华的学生之一，但据他自己说他对电影的兴趣远超过设计，虽然他排的好几出话剧都逃不出被上头禁演的命运，拖把还是认为他是块戏剧文学的料，据说他人生的终极理想是拍一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色情电影），此时的光明牛正守在400块买来的那台剥了壳的DVD机和9寸的小电视机前，看着他那堆永远都看不光的碟片，看来短时间内光明牛是不会挪窝的，其实拖把对他那几张新片也有点兴趣，他最近去光明牛的床头翻了一下，《感官世界》、《罗马艳情史》、《米兰达》、《索多玛的120天》、《亨利和琼》……都是好片子啊，但拖把很快抑制住了自己看片的欲望；因为明天一早没课，隔壁寝室的全体成员已于今晚在本寝室全体同学的带领下去网吧玩通宵CS。

　　当确定当晚没有人会来画室后，拖把在镜子中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发型，然后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出了寝室。

　　当拖把到画室门口的时候，夏夜已经在那里等了。

　　拖把第一次感到在夜晚做功课是如此愉快，以至于当半夜两点光明牛拎着两盒一升装的光明牛奶敲开画室的门时拖把忽然发现自己是如此讨厌见到这个在他下铺睡了两年的胖子。

　　“我偷偷拖的电视线被管理员发现了，真是郁闷！”他递给拖把一盒奶。

　　拖把举起盒子，向夏夜示意，夏夜微笑着摇摇头。

　　“喂，兄弟，陪我出去吃个宵夜。”光明牛说。

　　“没看到我正在赶作业吗？”拖把恨光明牛不解风情———这么超大瓦数的电灯泡。

　　“急什么？还有一个月哪，慢慢做啊！”

　　“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夏夜微笑着道。

　　拖把看着端坐在一旁的美女，犹豫了一下，道：“我很快回来。”

　　……

　　此后的两周的星期四，拖把与夏夜一如这夜在画室里通宵画那张全开的大稿子，有说有笑，气氛融洽。拖把负责画框架和剪纸模，他故意放慢了速度，但当稿子交到夏夜手里的时候，她上色上得飞快。

　　甚至就连复杂枯燥的电子电路课对于拖把来说都不再是种折磨，虽然任课的那位过分认真的欧巴桑每节课都会点名，但那也保证了不会有人缺席——不知是否是有意，拖把注意到夏夜总会坐在靠近他的地方——这让他横生幻想，他甚至认为自己有机会能更进一步。

　　学期很快又到了尾声，画室再一次变得彻夜沸反盈天。拖把倚在墙角，在一米开外欣赏着那幅已完成的、近乎完美的喷绘效果图，这次的成绩一定是4.0了，拖把得意的想像着老师看到这幅图时那赞叹的表情。

　　———今天倒没见夏夜。

　　当成绩单发下来的时候，拖把的“设计表现技法”的成绩栏中却打印着可怜的1.0，旁边还有老师的特别注解！

　　“虽然你要自己完成作业，但交幅草稿上来也太敷衍了，这次给你个及格，下不为例！”

　　———不可能，这一定是搞错了，拖把瞪大了眼睛，翻来覆去地看着这张成绩单，单子上明明白白地印着他的姓名和学号。

　　“你小子就交一张没上色的草稿，真够鸟的，佩服佩服！”

　　光明牛嬉皮笑脸地从后面搭上了拖把的肩膀。

　　“不可能，我明明上好色的！你看见夏夜上色的，对不对……哦，不对，她上色的那天你没来……”

　　“什么跟什么呀？”光明牛一脸疑惑。

　　“夏夜给我的作业上的色呀！”

　　“夏夜是谁？”

　　“我们系的美女呀！长得像娜塔丽·波曼的那个！”

　　“靠，我们班啥时候有这样的美女？我咋不知道？”

　　“就是和我搭挡做这学期大作业的那个呀！”

　　“哪有啊？我们20个人一对一搭的啊。就你落单了！”

　　21个人———拖把忽然注意到了这个数字，它是个奇数……

　　但他还存在最后一线希望：

　　“怎么会没有，电子电路课的欧巴桑每次都点她名字的啊，夏夜啊！”

　　光明牛像看外星人似地看着拖把，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道：“兄弟，你烧糊涂了吧？我们系的名单一共两页，‘下页’不就是‘’的意思吗！”

　　……

　　半小时之后，系办公室门口，拖把反复地翻着他的手机短消息，但那条短消息早已随着他清空收件箱的习惯为新的消息腾出了位置，而他的手中，那张卷成一卷的全开水粉纸上，分明只有铅笔的痕迹。

　　选自《萌芽》2005年第3期

　　《江南时报》 (2005年04月06日 第二十九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