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模式：一个农调工的样本意义

　　本报记者　江强　曾妮

　　深圳户口，曾是多少外来工可望不可及的梦想，其意义不仅仅在于可以享受市民待遇，更重要的是自身价值得到城市的认同。杨广，凭着六年如一日的不懈追求，敲开了幸运之门，成为深圳首位农调工。

　　4月2日，星期六，深圳又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杨广，却没有花前月下的旖旎，没有灯红酒绿的惬意，依旧一辆单车，从中电大厦踏上了前往第一技校求学的道路。这条长达5公里的路，留下了杨广太多的汗水和回忆，也纪录了他从一个外来工到高级电工的历程，“不走这条路，我或许就走在家乡的泥泞小路上。”

　　觉悟：知识改变命运

　　杨广的老家在广东湛江农村。因为家里穷，1998年，连高考都没有参加，刚刚高中毕业的杨广背起了行李，加入到千千万万到深圳打工“淘金者”行列。

　　“我到人才市场转了一个星期，内心非常受打击：招聘单位都无一例外要求大专以上文化或有专业技能或者工作经验，而我却一无所有。我深刻意识到，在这个竞争激烈的城市里，知识和能力是何等重要！”

　　经过一段时间的辛勤寻觅和心路煎熬，杨广幸运地被深圳中电物业管理公司招聘为保安。“我很珍惜这第一份工作，但内心的焦虑却更强烈了，因为保安是一个流动性非常大的职业，时刻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某一天年龄大了或公司裁员而被炒鱿鱼。我体会到，没有一技之长，命运就不在自己手上。”

　　杨广强烈地渴望改变现状。有一天在巡逻时，杨广遇到大厦A座12层东方外语学校的一位老师正和学生做口语对话，于是站在旁边听。“老师注意到了我，便亲切地和我交谈。我如遇知己，掏心掏肺地说出了自己想学习却又不知道该学什么的苦恼。那位老师说，你就学外语吧，做保安也会经常和外国人打交道，而且你有高中基础，一定能学得很快。”

　　学校知道杨广交不起高昂的学费，就对他免费。杨广格外珍惜这个机会，每次上课都尽量调出时间去听，随身还带着一个小本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记满了单词和常用句型，一有时间就拿出来念。

　　跟班学习了半年，杨广基本上掌握了常用对话，在大楼里碰见外国客人时，他会主动向他们问好，对于他们的咨询，也能够用英语回答，因此受到公司的表扬。杨广感受到了知识的力量。

　　在外语学习结束后，杨广又报了一个电脑培训班，向深圳的一位亲戚借了4000元，又拿出自己2800元的全部积蓄，买回一台新电脑。“我的行为让很多人无法理解，室友都认为出来打工就是为了挣钱，你杨广不挣钱反而借一大笔债(那可是5个月的工资啊)，实在说不过去。

　　命运总是垂青有准备的头脑。1999年4月20日，中电公司的电子科技大厦C座开业，消防中心值班设有电脑监控系统，需要懂一些电脑基本知识的人，杨广幸运地被选中，由保安转为技工。

　　不到两年，他成了高级电工

　　从此以后，杨广学习的劲头更足了。1999年7月份，杨广开始备战成人高考，圆上大学的梦想。2000年7月，杨广被深圳大学成教院录取，所选的专业是计算机应用。在成教院的学习是函授性的，一个月面授两次，学期末进行结业考试。平时，杨广仍然兢兢业业干着消防中心值班室的工作。

　　有一天，值班室的电力监控系统出了故障，公司请来汉伟尔公司的一位工程师来检修。那位工程师在电脑上下载了一个电力软件，很快就找出了问题。杨广没看懂，在一旁盘根究底。工程师说：“你学了电工知识，自然就会明白了。”

　　第二天，“有心人”杨广就跨进市劳动局培训中心的大门，开始学初级电工。“这方面的知识我以前很少接触过，坐下来一学，我就迷上了它。杨广找到了自己的发展方向。

　　2002年7月，杨广拿到了中级电工证书，但他觉得自己的实践经验非常欠缺，就向公司申请到工程部维修班学习。公司的答复是：“你必须保证做好你现在的工作，要学只能在下班时间学。”

　　于是，杨广开始了“战斗式”的生活。每天从值班室下班后，杨广就提着工具包走进维修班，成了每个师傅的徒弟，谁去干活就跟谁去。这期间，每周一、三、五学高级电工，二、四、六学初级电梯。“除了星期天，我天天都有课。上班、到维修班实践、上课，这是我每天必须做的事。我像一个上紧发条的时钟，从早上睁眼开始就要马不停蹄，每天的睡眠时间平均只有三五个小时。人瘦了很多，特别累的时候，也想打过退堂鼓，但一想到前功尽弃，咬咬牙又坚持下去。为了鼓舞自己的斗志，我天天背励志格言。”

　　2003年4月28日，杨广经过公司多方面考核，被正式调到工程技术部，成为维修班正式的一员。10月份，杨广又拿到了高级电工证书，并成为中电物业公司的一名正式员工。花了不到两年时间，杨广实现了当一名电工的梦想。

　　六年终圆深户梦

　　成为一名深圳人，是杨广梦寐以求的追求。

　　2004年4月，深圳出台新政策：获高级工资格证的农民工可入户深圳，并同时申请办理农转非手续。

　　4月15日，中电物业公司在网上为杨广输入招调入深的材料，审批手续全部用电脑完成。两分钟后，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就为杨广下达了招调计划指标。5月21日，杨广拿着户口迁移证到南园派出所办理入户手续。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杨广依然激动：“当时恰逢停电，派出所的电脑无法使用，有些工作只好暂停。当得知我是深圳调入的第一位农民工时，工作人员非常激动，她说她也是农民工出身，她为我感到高兴。没有电，办公室光线不太好，但工作人员仍然认真受理了我的材料，她欣喜地告诉我：‘等会儿把你的材料输入电脑，你就是深圳人了。’”

　　“我终于成为深圳人了。这个好消息，我第一个告诉中电公司的领导和同事。我非常感谢公司对我的关心和培养，他们不仅支持我学习电工技能，而且还为我报销了有关费用。我第二个告诉的就是我的父母，我告诉他们，儿子在外打工，不仅仅是讨一口饭吃，还要活出尊严与价值，深圳给了我这个土壤和机会。”

　　最让杨广骄傲的是，去年12月，省长黄华华紧拉着他的手说：“深圳缺乏高技能人才，要在农民工中多培养像杨广这样的人才。”

　　外来劳务工的其他样本

　　虽然杨广已经圆了他的深户梦，但他仍然奔波在求学路上，因为他已经离不开学习了。“我又有了自己新的梦想，就是做一名高级技师，我现在已参加了高级技师培训，希望早日拿到高级技师证书，我会在电工这个平凡的工作岗位上，靠技术实现自己的价值。”

　　杨广的成功，既是他个人努力的成果，也不能排除运气的成分。假如他没有遇到一家支持他学习的企业，假如他没有选择适合自己的专业，结果又将如何？

　　湖南籍劳务工小李的故事也许能代表在深打工的一部分人，这部分人不是少数。小李来自湘南农村，他的父亲、哥哥都在深圳打工。和村里大多数青年一样，小李初中毕业后，因为成绩不理想，没有继续读高中。父亲认为继续读书不如早点出来赚钱，就把他带到了深圳。初中毕业的他没有任何技能，只能在建筑工地靠力气吃饭。这样的重体力活一来没有任何技术含量，从中学不到东西，二来艰苦的工作榨干了小李的精力，使他在工作之余根本无力继续学习。在深圳工作了七八年，小李不但没有学到任何东西，艰苦的工作还过早地损耗了他的身体，如今的他因为身体多处劳损，已经不能再干重活，只能去做保安。小李说：“现在在深圳，能当上保安也不错了，竞争激烈啊！”

　　和小李一样，相当一部分劳务工来到深圳，因为没有学习的条件，或是自己没有继续学习的意愿，在深圳呆了七八年，却没有学到什么技能。

　　近年来，劳务工自我培训的意识也在加强。每个周末，各种民办、公办的培训机构的教室里，总是坐满了外来劳务工。但是不少人在选择专业和发展方向时，似乎还缺乏清晰的认识。深圳市劳动局有关负责人表示，对于普通劳动者，还是踏踏实实学门手艺比较有用。通过学习拿到技能等级的劳务工，即使不能像杨广那样拿到深圳户口，也能凭自己的本事在深圳扎下根来。

　　667名“新深圳人”

　　通过培训提高自己的层次，走向更高的工作岗位，不仅是杨广们的需要，也是深圳这座转型中的城市的需要。据深圳市劳动局测算，目前劳动力市场技能人才缺口5万多人。据预测，2008年技术岗位将缺口38万人。另一方面，大部分劳务工长期在深谋生，他们实际上已经成为深圳的“常住人口”。为了提高城市人口素质，也为了缓解技工缺口，深圳决定走出一条“技能人才本土培养为主”的路子。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深圳去年出台了农民工招调入深的新规定，希望通过“户口奖励”鼓励来深的劳务工自发学习，也鼓励技工培训的主体——企业加强员工的技能培训。新政策实施以来，深圳市管单位去年共引进高级工以上技术技能人才2944人，其中农招418人，占所引进高级人才的14.2％。加上各区申办情况，深圳去年共调入667名农民工。

　　据了解，目前深圳市高级工中农村户口的人数大约有4万至5万人，修改后的招调工政策可圆诸多农村户籍高级工的深户梦。而且，根据政策，农村户籍的学龄儿童可以跟随父亲或母亲随迁入深，在就学时享受与深圳孩子同样的待遇。据了解，深圳劳动力中70％是外来劳务工，其中70％来自农村，人数约30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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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广的成功为更多外来劳务工提供了一个可资借鉴的样本。　何俊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