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盗·国妖·人妖

　　众所周知，强盗又叫土匪，指那些翦径夺财、杀人越货的暴徒。古已有之，不必多讲。只不过，先人，比如《庄子》的“盗跖”篇，以强盗的“光明磊落”（赤裸裸），反衬沽名求利的儒士的矫言伪行，并鞭笞“小盗者拘，大盗者为诸侯”的伪善与不公。

　　“国妖”的概念源于《荀子》的“大略”篇，虽是先秦旧典，今人不用翻译就能明白：“口能言之，身能行之，国宝也；口不能言，身能行之，国器也；口能言之，身不能行，国用也；口言善，身行恶，国妖也。”请注意，荀子在这里表述的观念，比我们当下许多人的思想更具有现代性。第一，他认为，对于那些喜欢发表各种各样高见的人不仅不应鄙视，而且要持欢迎态度，即使他们不参与现实的社会治理与改造，是凌空蹈虚的，也于国有用。第二，他不着眼于诛心，痛斥“口是心非”、“满口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而是着重于考察言与行是否一致，痛斥言善行恶者为“国妖”。口里说挂念千万百姓的贫困，实际上大贪特贪的成克杰、李嘉廷；台上宣讲“立党为公、执政为民”，台下猛捞的原广州市委宣传部长黎元江、重庆市委宣传部长张宗海、成都市委宣传部长高勇……这些大贪官，不就是这样一批言善行恶的“国妖”吗？荀子接着上面那段话说：“治国者敬其宝，爱其器，任其用，除其妖。”中国当下的一项重要政治任务，就是扫除“口言善，身行恶”的国妖。特别要从制度上防范这批妖精钻进各级党政权力机关的核心圈子。

　　“国妖”不过是戴着官帽的强盗，司马迁云“此皆劫盗而不操戈矛者”；李卓吾云“此皆操戈矛而不畏官兵捕盗者。”（《焚书》之五《李涉赠盗》）“国妖”的存在表明“吏治腐败”之严重，不可掉以轻心；但相比之下，“人妖”的出现和横行，则更加令人不安。

　　近来，接连不断发生在我身边的一些社会新闻，就令我胆战心惊，想起“人妖”这个概念：

　　先是报载，在我所居住的“五羊新城”，有个老人在主干道旁、“万家”超市附近散步，突然被一辆中巴劫走，向其家人勒索1.6万元；

　　2月22日前后，本埠各报追踪报道，在番禺区，南下打工的一对湖南夫妇7岁的儿子刘峰，被绑匪抓去勒索10万元，实为先“撕票”后要钱；

　　2月26日新华社电，吉林延边大学大二学生李响绑架一名13岁的小学生，先“撕票”后向其家长勒索5000元。

　　……

　　这些丧心病狂的劫匪就是“人妖”，比“正常”状态下的强盗土匪更凶残。从来“盗亦有道”：要（你的）钱（就）不要（你的）命；（你若想）要命（就）不要（舍不得你的）钱。在地广人稀的古代，占山拦路、打家劫舍的强盗，一般都会遵守这些“江湖”上的不成文法；如今的劫匪，什么规矩也不讲了，他们不是“人妖”是什么？

　　“人妖”概念出自《韩诗外传》：“……寇贼并起，上下乖离，邻人相暴，对门相盗，礼义不修……是谓人妖”（卷二第六章）。作者韩婴所说的“人妖”是指一种严重的社会恶变征象。我也许是受时下特指男人女性化概念的影响，这里借指一个个具体的邪恶的不能算人的人形恶物。这种“人妖”接连不断地出现，恐怕不能用“治安环境恶化”一言以蔽之。

　　《韩诗外传》说“夫万物之有灾，人妖最可畏也。”难道不是这样吗？“国妖”级的大贪，传媒不披露，普通百姓多半感觉迟钝；而这种随时可能从大众身边冒出来的不讲任何规则的“人妖”，太令人不安了。

　　韩婴说“妖是生于乱。”我们亟须检视一下：什么“乱”子？“乱”又是生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