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板桥与阿娇（文史小品）

　　王春瑜

　　每当我听到作曲家李海鹰写的《弯弯的月亮》，几多惆怅，几多忧伤，便会涌上心头。在月明星稀的静夜里，我在北海公园、什刹海散步时，轻轻地哼着这首歌，仰望天上的月儿，古人、童年、故乡，儿时的伙伴，美丽、纯真的阿娇，像溅着浪花的春潮，在我的眼前涌动着……

　　清中叶的大画家、诗人郑板桥，对下层百姓，包括他家的佃户、佣人，都怀有深厚的同情心，对于儿时的伙伴，颇为眷恋。他写过一首《赠王一姐》的词，感人至深，抄录如下：

　　竹马相过日，还记汝云鬟覆颈，胭脂点额，阿母扶携翁负背，幻作儿郎妆饰。小则小寸心怜惜。放学归来犹未晚，向红楼存问春消息，问我索画看笔。廿年湖海长为客，都付与风吹梦杳，雨荒云隔。今日重逢深院里，一种温存犹昔，添多少周旋形迹。回首当年娇小态，但片言微忤容颜赤，只此意最难得！

　　您看，词中的王一姐，不正是郑板桥心目中一个活脱脱的阿娇吗？遥想当年，她天真烂漫，“阿母扶携翁负背”，母亲、爷爷百般疼爱，还送她上私塾，散学归来，蹦蹦跳跳，向郑板桥撒娇，讨画，看他新买的笔，不小心一句话恼了她，立刻撅着小嘴，满脸通红。这是一个多么惹人怜爱的阿娇———小孩子啊！可是，童年一别，郑板桥在一座深院里重逢王一姐，她已是一位循规蹈矩的少妇，“回首当年娇小态”，只能是“都付与风吹梦杳”，“我的心充满惆怅”了！

　　在近代作家的笔下，回忆骑竹马时的阿娇———玩伴中的女童，不乏其人。那份纯情，那份伤感，使我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遥忆儿时，因为太顽皮，曾先后栽到河里，跌进粪坑，差点小命呜呼，因此没有小女孩喜欢跟我一起玩。细想起来，村庄上及邻村的女童，也没有一个能与王一姐相比。但有两位小女孩，仍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一位叫宝翠，读小学二年级时，她与我同班。她的智力不算太好，有时考试不及格。不知她听了谁的馊主意，放学时，将每一个同学的砚台，用舌头舔一遍，把残墨都吃下去。然而她的成绩并未提高。还有一位女孩叫立英，五官清秀，嗓音甜美，她唱的民歌、小调，悦耳动人，受到全乡父老的赞赏。她读书的小学，离我家有三里地。我有次特地去看她，没想到见面后，她笑了，脸一红，扭头就走。她的羞怯神态，至今如在眼前。立英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病逝。每一思及，令我惆怅不已。

　　《人民日报》 (2005年04月09日 第八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