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美林的服务态度

　　“小鼹鼠！”美林的妻子小邹招呼魏明伦。

　　政协文艺组的朋友们呼魏明伦小鼹鼠，可能有十几年了。冯骥才每形容魏明伦两只小脚贴着墙根吱吱地走，大家总是哄笑。有一回一米五几的魏明伦去敲一米九的大冯的门，大冯开门一看，没人。便把门关上了。敲门声又起，大冯又开门，这才低头看到了是小鼹鼠在敲门。

　　鼹鼠嘴甜，管美林年轻可爱的妻子叫嫂子。嫂子便少不了给他买衣服。这回又拿着新买的毛衣和红背心叫他试穿。鼹鼠穿上红背心，神气地挺起胸，好像还真长高了零点几厘米。画家何家英笑：别以为你穿上了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

　　这是赵本山和宋丹丹的小品里的著名台词。来美林家做客，总能激活快乐。

　　所有的桌上、桌旁都堆满了吃的。一张特大茶几上，是蛋糕总动员。我自然就选择坐在茶几旁，和蛋糕亲密接触。委员们各有专长，各村有各村的高招。我唯有在吃蛋糕方面颇有影响。张抗抗说：祖芬坐在蛋糕旁，就像一只猫守着鱼缸。

　　坐在钢琴旁的，是陈钢。知道这位作曲家这晚要来，小邹这天特地买好了钢琴。陈钢奏罢他父亲的曲子《玫瑰玫瑰我爱你》，才论资排辈地演奏他的曲子《梁祝》。各种版本的《梁祝》听过不少了，连八音琴里的《梁祝》也听过。今天屋里笑笑闹闹，但陈钢的琴声，就把我带进了梁祝的气氛，曲入高潮，我已是泪水盈盈。只能使劲闭合眼睛，叫涌涌的泪水，快停，快停。

　　美林到家了。都是老朋友，用不着跟大家打招呼。他径直上楼，打开一本硕大的画册，就给吴雁泽签字。美林说这是刚出的画册，共20本准备送给今晚来的朋友们。就有人说今晚来的人可能不止20吧？美林说：那你帮忙数一数今晚多少人。很快就数好了，说21名。而事实上，一会儿姜昆又来了，一会儿谭利华演出后与夫人一起来了，一会儿七八位上海客人来了。

　　一个人，在某方面非常突出的话，往往在别的方面有弱项。艺术家不少数字概念差。潘虹与魏明伦认识十几、二十年了，这晚大家笑小鼹鼠时，潘虹闪着大眼睛：你有一米七吗？

　　美林在大画桌上铺上一叠画纸。朋友们知道他又要给大家画画。有人递上一盒针———美林一天打两次胰岛素，这会儿又该打针了。美林推开针，说不打，要先刷几把！

　　楼下的朋友们还在嬉笑，楼上的朋友们已经叨叨着要美林画鸡。在会上，不知多少人把首日封塞过来要美林画只鸡。美林笑道：今年我又成了卖鸡的！记得羊年时,他在政协会期间，在大家塞过来的首日封上，大约画了八百只羊。他不会拒绝任何期望的眼睛。“我画得不好，就是服务态度好。”他笑。

　　在家里，朋友们让画什么画什么，还是服务态度好。今年是鸡年，他几分钟生一只鸡，只只大不同，给白淑湘作画，他把鸡几乎画成舞蹈起的孔雀。白淑湘人称白天鹅，只是从没跳过孔雀。这回美林用画给她补上了。

　　朋友们叨叨着要公鸡、要老鸡，要母鸡，美林一口气画了20来只鸡了。我说你今晚的画就可以开个展览了。他说：我一天画一个展览不成问题！我一天画过160张画。

　　他的数字又错了。我明明记得他曾经一天画250幅画！

　　“我是公鸡！”楼下传来一声喊———不知谁又在给大家展示美林为他画的鸡呢。

　　你是公鸡也罢，你是母鸡也罢。总之小邹催大家还是先吃饭吧。美林拿着一瓶茅台劝酒，说这瓶可是真正的茅台啊！然后大概觉得自己在品酒方面不具有权威性，就搬出王铁成来：“铁成说这酒好！”

　　就见美林和小邹劝大家吃这吃那。我们狼吞的狼吞，虎咽的虎咽。后来，快九十点钟了，小邹叫美林快吃点东西吧。才知道美林在餐桌旁为大家服务后，又上楼画画为大家服务了,什么也没吃。

　　美林拿起筷子，冲着一盘早已凉了的饺子，一只一只往嘴里塞。小邹捅捅我，说：你看美林，所有的动作都是小孩的动作。走路不好好走，在家里也老是绊跤，坐也不好好坐，一坐就坐沙发扶手上。给他做妻子，就得把他当小孩哄，别去改变他什么。否则他就不是他了，他的画就画不出来了。就得什么都依着他。如果他要给希望小学捐10万。我就说捐20万，他就高兴。

　　有一回美林工作室去延安，走的时候村里人依依不舍。美林觉得村里的狗也不叫了，鸡也不叫了。他就为延安捐了又一所希望小学。去年秋，他请延安韩美林希望小学的人来北京他家做客。孩子们到来的前一夜，他激动得在屋里来回走了一夜。孩子们在他家里骑在他的雕塑上，用两只小手逗他雕塑的母亲怀中的婴儿。第二天凌晨他和小邹带上孩子们去天安门看升国旗，接着就去长城。美林的大红夹克和孩子们的红帽一个色。一派红色绵延上了长城。孩子们是第一次坐汽车，第一次坐电梯，第一次喝可乐，第一次去颐和园，第一次去中央电视台演播室，第一次有电视机里出来的人陪他们吃饭，譬如姜昆。但是，有一天孩子们全都哭了。因为让他们看了倪萍主演的电影《美丽的大脚》，也是写贫困乡村的。倪萍劝孩子们别哭，倪萍自己也哭了。美林更是哭个一塌糊涂。

　　孩子们坐上卧铺要回延安了。美林在车厢里帮孩子们把一只只书包放上高高的行李架。小邹说：这就是我和美林的孩子。

　　世界需要热心肠。

　　由文化教育，王铁成讲起一则笑话：有人对人介绍梅葆玖是梅兰芳的儿子，对方根本不信：梅艳芳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儿子？

　　知道梅艳芳而不知道梅兰芳的人，恐怕不在少数。当然社会需要有一些什么办法。不过任何时候，自学、自立、自我奋斗，是成功人生的宝典。我看白淑湘手机影像库里，竟然有那么多她的工笔画！这只《天鹅湖》畔的白天鹅居然又自学成一名画师！姜昆这晚讲了一堆英语笑话，语言流利，发音准确。我说姜昆，你什么时候又学的英语？他说自学的。

　　看今日的白淑湘学国画和姜昆学英语，我就想为什么白淑湘能成为白淑湘，姜昆能成为姜昆。

　　还有，为什么韩美林能成为韩美林。

　　大家上车要回住地21世纪饭店了。美林又抛下家里的一拨拨客人，跑到车旁用双手拍打着车窗和我们道别。姜昆对司机说：快开车吧，省得他紧着敲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