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德基

　　儿子吃饭不好，干瘦。用老婆的话说，都是他奶奶惯的！

　　我妈在这儿看孙子的时候，给她点零花钱，她不好意思存留，每次带孩子出去不花个差不多不会回来。有时吃饭时间还不见人影，回来一套儿子的话——吃洋快餐去了。老婆一再强调不用紧着那点零花钱用，可以留着应急啥的。最不能容忍的就是领着孩子吃洋快餐！那洋快餐是随便吃的吗？那是洋垃圾！一点营养都没有！妈毕恭毕敬地听着，唯唯诺诺。当时是挺让人放心的，可下回，照旧。

　　老婆多次向我提意见，你不会每回少给点？我说不是多少的事，做奶奶的，一般拗不过孙子，你宝贝儿子肯定在外提了不少无理要求。自己的孩子自己不清楚啊，他不把你口袋里的零钱算计光会甘心？老婆听了撇嘴，那是，俩人顿顿快餐，多少钱还不得折腾光？

　　小城以前没有肯德基时，只有几家外国名儿的快餐店，不过也无非都大同小异：鸡腿牛排，各式汉堡，果酱可乐等。不过有一点可取：里面有蔬菜。儿子平时不沾青儿，唯有这时候例外。

　　儿子上了小学，妈妈也完成了使命，回乡下老家继续供奉弟弟刚接上茬的香火。

　　那天看市电视台，得知肯德基来了，老婆立时愁云惨雾。

　　躲是躲不过了，儿子决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这原汁原味的洋荤是开定了。

　　作为调研，老婆破例决定，全家饕餮一次肯德基。

　　进得店里，大厅宽敞宁静，人不多，只有几对情侣各居一隅。选了一张离吧台不太远的桌子就坐，我征询地看看老婆，示意她去点餐，谁知她看着花花绿绿的柜台，也有点发愣。无奈得很，三个人中，只有儿子是常客，既然今天为了满足他，就让他做一回主。儿子得到放权的信息，兴奋起来，冲着走过来的服务小姐指指戳戳：这个，鸡腿汉堡，薯片，中号，可乐，大杯，还有咖喱饭，不要蔬菜汤。说完，拿眼睛回望我们，我小心翼翼地说“三份儿”。先生请先结账，小姐彬彬有礼。一算，心揪了起来，98块！肯德基，啃不起呀！掏出一张百元票，总算买了点自尊。

　　不一会儿，要的东西上来了，红红黄黄分了三个盘子。儿子说，开动吧。开动！

　　诚然，味道是不错的，可一想到它这个不成比例的价格，就有点难以下咽。

　　正在很慎重地用着餐，外面进来两个人，一个和我妈妈年纪相仿的女人领着孩子。女孩儿，五六岁的样子，扎一头小辫儿，像个小新疆人。老人个儿很高，背有些佝偻。这一对儿大概是奶奶和孙女，或是姥姥和外孙女。

　　一老一少走到靠墙的一个两人小桌坐下来，我注意到，老人脚上穿着双布鞋，黑塑料底儿。这双鞋一下子让我觉得亲近起来，我妈也爱穿布鞋，大热天也不脱，她说布鞋吸汗。

　　一番交涉后，服务小姐从祖孙俩身边离开。很快，端上来一个托盘，里面躺着一个汉堡，一杯可乐和一包薯条。自是老太太不舍得要汉堡，一包薯条意思一下，也不失体面。谁知，上来后小女孩一把抓过薯条，捏出放到小嘴里“咔嘣咔嘣”起来。我暗想这一桌子被小女孩包圆儿了，相比起来，儿子还不算太出格。

　　这时，我们这桌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严格地说，比饿狼扫荡过的都干净。儿子用纸巾揩着油嘴，爸爸走吧。我拿起没喝完的可乐杯起身。

　　这时，看到那边的老太太从随身的袋子里拿出包什么东西来，慢慢地打开，里面躺着几张煎饼，上面星星点点分布着些葱花。老太太慢条斯理地拿起一张，捏了几条薯片，甚至还蘸了点果酱，然后放到煎饼里，一卷，就吃起来。哦，原来是中国汉堡！中国老人的中国快餐！老人吃得那么香，那么专注，丝毫不顾忌服务小姐们互相传递的眼神儿。她就那么大口吃着，不时用手背揩揩嘴。我突然眼眶有些湿润，想起了妈妈，我有理由相信，在带着她孙子吃洋快餐的日子里，她肯定也是以这种中国人自有的方式完成的午餐！

　　妈妈，肯德基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