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张云泉

　　人民网记者 龚永泉

　　在泰州采访张云泉，记者不止一次流了泪，自感写不好真对不起他，因种种原因，一些材料和文字未能见诸报端，还是让它同网友交流吧。

　　一伟人说，河流中的泡沫也是本质的反映，遂名。

　　省信访局长的拜托

　　“怨声、怒声、泣诉声，声声入耳；烦事、难事、窝囊事，事事操心”，在被称为“机关第一难”的信访岗位上，江苏省泰州市信访局局长张云泉一干就是22年，他坦言：“信访工作是送上门的群众工作，我们能代表政府帮助他们，哪怕是解决了部分困难，他们就从心里感谢党和政府，我们是何等幸运！”

　　在赴泰州之前，记者拉长采访链，采访了江苏省信访局局长王庆元，他在谈了“印象记”之后，向记者约法两章：既写他的“背人过河”，又写他的“造船造桥”；既写他的光彩照人，又写他的艰辛、苦恼。“记者同志，活人要写活，还不要为他以后的工作和生活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拜托了。”

　　张云泉的心声

　　来到泰州，走近张云泉；面对面交流，走进张云泉的内心世界。张云泉说：“有时，我也会觉得自己的工作太辛苦，但是，听听上访群众的诉说，想想他们的困难，我就觉得我的辛苦、劳累算不了什么。有时，我也会觉得自己付出的和得到不成正比，但是一接触那些困难群众，看看他们的生活状态，享受和攀比念头就抛到了九霄云外。面对群众的困难，我没有理由去贪图安逸，了解了群众的疾苦，我怎能忍心去追求享受？！”

　　夏日的一天，晚上八九点钟，一企业群众的上访陷入僵局，张云泉们耐心地做着思想工作，一直陪伴着这些职工。一部下忙里偷闲，向张云泉吐露心声：“张局长，此时此刻，我在某某局的同学一定已吃过晚饭，洗过澡，开了空调，正在看电视，说不定还去了歌舞厅呢！”张云泉轻声轻语：“是啊，很可能，但我们从事的工作性质不同啊，看看眼前的这些职工，已多日没领到工资，我们在这里陪着，到时候就领工资，又有谁给他们发工资？”部下点点头：“那倒也是”。

　　谈起自掏腰包援助上访者，他坦诚相告：“信访干部不是送钱送物的观音，也不能要求大家都这么做，我自己这样做也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做好事，有些上访者可能这一辈子也就来这么一次了，想想不是滋味啊，记者同志，在那种场合，我相信你也一定会这么做的！”

　　张云泉叮嘱记者：“我很普通，千万别把我说神了。第一，信访局不是我张云泉开的，我和同事代表政府为民解难，我们只是政府的一个‘窗口’；第二，将心比心，来访者好比是自己的亲人，亲人遇难事，你能不揪心？为群众揪心是干部必须保持的一种感觉，这样才充实、安全，如果有一天我没有了这种感觉，恐怕就离老百姓越来越远，那自己也就越来越危险了。”

　　张云泉的价值观

　　张云泉对于群众上访状况有三个基本分析：“人不伤心不落泪，人无难事不上访”；“不少群众把上访看作是解决问题的最后一线希望”；“绝大多数群众上访反映的问题是有道理的，绝大多数上访群众是通情达理的，绝大多数信访问题是能够在基层解决的”。对信访接待工作，有三个基本要求：“物不足而理应说透，事不成而心要尽到”；“即使不能解决问题，也要奉献一腔真情”；“如果受了委屈的群众把气出在我身上，群众气顺了，我愿受这份气”。

　　进入九十年代，张云泉与时俱进引入了“价值”概念：“把事情干到让老百姓心理平衡的份上，这就是我们信访干部自身价值的实现”；“我选定的价值坐标是把对党的忠诚体现在我所做的每件事情上，以创造一流的工作业绩，来实现人生的价值。”

　　张云泉的“三功”

　　长年的信访工作，练就了张云泉一身常人难以想象的“憋功、站功和忍功”，他可以半天不喝水，不去厕所；可以在室外站8个小时作解释；可以连续5个小时演讲。2000年夏天，一乡镇企业因改制，造成群众上访堵路事件，张云泉赶到现场，一个被堵的鸡贩子急得直跳脚，从鸡笼里拎起一只被热死的鸡甩到张云泉胸前，上衣和脸上都溅上了鸡屎，张云泉波澜不惊：“鸡屎是臭的，但鸡肉是香的，我看你这只鸡还是软乎的，我认识这里饭铺的小老板，待会儿帮你处理给他，减少点损失”。结果仅15分钟，就恢复了交通。群众感叹：“共产党的干部真能忍！”

　　直到这次记者们采访，张云泉才自我揭秘：“我哪里认识这里的小老板！但还是帮成了这个忙，因为小老板认得我这个信访局局长，给我面子。”

　　“向上访群众的闪光点学习”

　　张云泉常对局里人员说：“要向上访群众的闪光点学习”。

　　张云泉讲了两件事：孙玉宝老人动手术后，张云泉给他买了饭菜票。有一天中午，张云泉又去探视，发现他正在水池边抓别人吃剩下倒掉的饭菜往嘴里送，张云泉急忙抓住他的手，问他：“是不是餐券不够用？那你跟我说一声，你怎么能吃这个！”老人说：“这都是白花花的好米饭，你给我买的饭菜票我舍不得用，因为我不知病后还能不能再养鸡养鸭还你钱！”张云泉听了，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有一女工因患尿毒症，交不起透析费，前来上访。张云泉当即和一位同志凑了300元钱给她先救急，再想其他办法。但到下午，那位女工70多岁的父亲把钱如数送了回来，说女工上午看到同时上访的还有一个交不起学费的高考录取生，就转交给他吧，女工的想法是：“我已是半截子下土的人了，把孩子耽误了可是要误了他一辈子啊！”而女工的父亲为了省钱，是步行来到信访局的，令张云泉嘘唏不已。

　　“艺术家”张云泉

　　沪上一位女记者兴致勃勃：我要把张云泉当成艺术家来写！的确，张云泉是做好新时期群众工作的艺术家，是弹拨上访群众心弦的艺术家。张云泉自己不吸烟，但身上却常年备有中华牌香烟：“歌里唱朋友来了有好酒，我是有好烟，来了上访群众，泡杯热茶，点支好烟，有时他的火气就先消了一半！”

　　援外工人殷伟因公致残，工伤鉴定迟迟没有作出，一次从信访局出来，张云泉把他扶上出租车，出租车走了很远。殷伟随意一回头，只见张云泉还站在原地注目挥手，泪水不禁夺眶而出！现在，坐着轮椅的殷伟最喜欢听的一首歌是《真的好想你》，听着听着就会不知不觉地泪流满面，“真想有机会当面唱一回给张局长听！”

　　青年农民徐宇为了感谢张云泉帮他追回了9万元的法院判决款，自己动手做了两斤炒米糖，张云泉只尝了一块就叫他送到其他办公室，让同事们分享。离开时，他噙着眼泪朝着信访局的办公楼深深地鞠了一躬……

　　“一句话把人说笑起来，一句话把人说跳起来”，从工作实践中，张云泉体会到幽默是钝化矛盾的润滑剂，“闲暇时，我挺喜欢看漫画的，既是学习又是休息，看到好笑的地方能一个人捧着书笑出声来，这时我家属看见就会嘲笑我说：‘精神病啊，一个人笑成这样’”。张云泉家中的床头放着一块风化的石头，睡前总要把玩一番：“我惊讶石头风化的艺术性，演绎了多少岁月代谢的密码！人生苦短，何不抓紧时间多做些实实在在的事，而把精力浪费在不必要的勾心斗角上！”这时的张云泉仿佛又成了诗人！

　　张云泉的“底气”

　　有些上访群众得知前来接待的是信访局长，情绪格外来劲：“你们干部的老婆孩子都进了好单位，饱汉不知饿汉子饥，你没有资格在这里同我们讲话！”张云泉和颜悦色：“我的家属也是下岗职工，正在一个服装铺打工”，在得到证实后，口气马上变了：“张局长，真对不起，我们错怪你了！”

　　其实，张云泉的儿子、儿媳都在效益欠佳的企业工作，亲戚中也有好几个下岗，有的在摆地摊，有的在打临工。对此，亲戚们对他都很有意见，说他胳膊肘朝外拐，专门帮别人的忙，自己家的事却一推了之。张云泉说：“帮助困难群众遇到种种阻力，可以理直气壮，为自家的事伸手开口，腰杆子不硬，舌头伸不直”。唯一做的事是，逢年过节送他们一点钱，聊表心意。

　　按照规定，妻子到南京看病自然不能用车，但张云泉总要电话遥控，委托在南京工作的老乡去长途汽车站接站，并陪同帮助照料。他对妻子晓之以理：“你跟着受累了，但我工作的底气更足了”，妻子笑他当了个受罪的官，他说：“这受罪的官总要有人当，我既然当上了，就要当好”。

　　张云泉的一声“唉”……

　　泰州创建文明城市，市区有条件的地方要把旱厕改成水厕，这本来是拍手称快的大好事，可是在老城区某处发生了一件怪事：在旱厕原地上改建水厕，建了四次，竟被推倒了四次，这可急坏了附近200多无厕可上的居民。一位领导找到张云泉：“老张，看来还得要你出山！”

　　张云泉马上来到现场，一了解，原因很简单，家家都离不开厕所，家家都怕靠近厕所，几家都认为厕所靠自己家近了，谁家都不干，推倒了事。由于两个多月没有厕所，地上一片狼籍，墙被推倒在地上，粪便、鸡肠、鱼腩、烂菜根等混在一起，发出腥恶臭味，绿头苍蝇满地乱飞。

　　张云泉与周边的群众协商，达成一致意见：离几家的距离都要相等，不偏不倚。请来一个瓦工量距离，一见满地没脚脖子的污物，瓦工捂着鼻子说：“这么脏的活，谁干！”这时，只见张云泉问几家户主：“由我来量，你们信不信得过？”于是，他从瓦工手中拿过卷尺，脱下鞋袜，卷起裤腿，前后左右地量起来，头上、衣服叮了不少苍蝇，群众感动了，连忙打来清水：“张局长，快上来洗洗，就是有点误差，我们也认了。”

　　张云泉向那位领导汇报，问题解决了，领导起初还不相信：“这么快就解决了？这么快？怎么回事？前面的两拨人可是说了一大堆困难啊！”

　　至今，提起此事，张云泉意味深长：“唉……”

　　张云泉“抗上”

　　那还是张云泉任县级市信访局长时，到省里开信访工作会议，主管信访工作的省政府副秘书长自然要强调充分认识信访工作的重要性，张云泉却显得不耐烦：“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我们就是干这个的，哪有不重视之理？你这番话要对书记、市长们讲才管用！”随即，张云泉又追问一句：“你主管信访工作以来，又为我们解决了哪些实际困难？！”秘书长自然沉不住气了，连问：“你、你是哪里的？”只见张云泉缓缓地掏出一张名片，递上前去：“我回去等着被免职的好消息！”结果，自然是没有被免职，而建立地级市还被提拔到了地级市！很巧，这回在泰州采访，记者亲眼看见他又“抗上”了一回，因是现职，就不说了，“打死我也不说”！

　　张云泉的“以私谋公”

　　在采访中，一位记者提了个怪问题：你有没有以私谋公的情形？在问明了具体含义后，张云泉说：“有啊！”比如，他向一位认识的老板推荐一位上访群众去打工，老板问他：“是不是你亲戚？”张云泉不解：“有什么讲究？”老板说：“要是你亲戚嘛，工资就高点吧”。张云泉连连点头：“谢谢，谢谢”。说完，张云泉又问记者：“是不是指这一类的事？那可不止是一、两件。”

　　张云泉的原动力

　　中秋节和除夕夜，张云泉到特困群众的家中，为孤寡老人守岁，照料常年卧床的病人。有的病人见到他就激动得想哭，家人相劝：“不要哭出声，否则张局长会难过的”。张云泉总要感叹：“我们的群众是多么善良啊！”

　　别总认为张云泉“苦海无涯”，其实，当群众感谢他或感谢政府时，那心情象“小学生捧着100分的成绩单往家跑”，他付出的一切在那一刻都得到了补偿！“回头是岸”，人民群众就是他的“岸”，他常到李庆余老人“共产党万岁”的小铺走一走，就是“吸氧”、“加油”、“败火”、“去毒”，有利身体健康！

　　群众享受了张云泉的奉献，张云泉也从群众那里得到补偿和慰籍。张云泉辛苦吗？很辛苦。张云泉幸福吗？也幸福。张云泉在辛苦之后得到了幸福，在幸福之后愿承受更大的辛苦。

　　张云泉的口碑

　　都说金杯银杯不如世人的口碑，张云泉的口碑如何？上访者说，我们就找他；受助对象说，他就是“三个代表”；朋友说，他侠骨柔肠；同事说，他是和善的师长；群众说，他“没官架子”；干部说，他的岗位是“流动党校”；领导说，他可以开一门新时期群众工作学的课！还有“张青天”、“铁头局长”、“政策通”、“铁嘴”等。但妻子却嗔怪有加：“他呀，在外面逞英雄，回到家成狗熊，有时累得直想吐。偶尔有亲戚好不容易等着他回来，求他办点事，他听不了几句就发火：我不想听！再说我可就要摔碗了！”

　　心似白云洁，爱如清泉涌。在张云泉的办公室里，贴有40厘米见方的大红字：“保持本色，艰苦奋斗”。自被评为全国“人民满意的公务员”，尤其是兼任市政府副秘书长之后，见到的笑脸多了，听到的好话多了，收到的请柬也多了，最多的一天收到了23张，但一概不予“赏光”。他这样告诫自己：“荣誉是人民给的，路还得靠自己走。我不能在困境中成长，却在顺境中倒下，我还是过去那个张云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