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第11世班禅：作为活佛我有很重大的历史使命

　　在藏传佛教中，班禅意为大博学者，被认为是无量光佛的化身。作为藏传佛教宗教领袖，班禅在信教群众的心目中是崇高至上的精神象征。十年前，年仅5岁的第十一世班禅额尔德尼·确吉杰布坐床继位，如今十年的时间过去了，第十一世班禅学习成长的情况怎么样？前不久，第十一世班禅额尔德尼·确吉杰布在他的住所接受了《东方时空》栏目的专访。

　　清晨六点半，第十一世班禅就已经起床整理完毕，他首先向摆放在寝宫内的释迦牟尼佛像三叩头，然后开始晨起诵经一个小时。这是这位15岁的班禅大师坐床十年来每天都要坚持的功课。

　　张泉灵：您本身到现在为止，对于佛教的最早的记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班禅：拿我来说刚出生以后，甚至在娘胎里边就受到(念佛经)的影响。后来我也听到他们念莲花生大师颂，还有西藏一些高僧，翻译的佛经我都听到他们念。还有西藏的一些高僧的著作，例如宗喀巴大师，这些都是所有的人都念，我也听到了，记住了。

　　张泉灵：所以你听到这个念经的声音，会觉得很亲切是吗？

　　班禅：我们作为宗教徒，听到这些声音还是高兴的。为什么呢？因为念嘛呢会产生一种慈爱心。因为看到一些受苦的人，对他们怜悯，念嘛呢会产生一种慈爱心，慈善心是菩提行的根本。

　　16年前的1989年1月28日，第十世班禅大师在西藏圆寂。活佛转世是藏传佛教特有的传承方式。在党中央国务院的亲切关怀下，寻找十世班禅转世灵童的工作立即严格按照宗教仪轨和程序展开。通过祈祷占卜、朝湖观影，由多位高僧大德组成了3个密访小组奔赴全国藏区。

　　扎什伦布寺民管会主任喇嘛次仁：寻访的时候，我们去观湖，是由扎什伦布寺的穷布活佛带领一个团去朝湖观影，先看到的是仁布县的仁布雍措神湖去朝湖观影，据穷布活佛讲看到一匹大青马，有一个孩子给大青马颈上挂了一条哈达。

　　经过长达6年的艰辛细致的寻访，最后确定了28名候选灵童。接着，又经过多次反复比较、逐一过滤筛选，最终遴选出3名灵童作为候选人。而俗名坚赞诺布的第十一世班禅就名列其中。

　　第十一世班禅的母亲桑吉卓玛：他生下五个月以后，在他的舌头上发现了一个藏文字母“啊”字。

　　第十一世班禅的父亲索郎扎巴：他小的时候，五六岁的时候和一般的孩子说话玩耍都不一样，比方说他玩的时候，他就一心一意的玩和宗教有关的东西。从两三岁就很明确的一心一意玩和宗教有关的东西。

　　1995年11月29日，藏历木猪年十月八日，是藏传佛教一个大吉大利的日子。这一天，认定第十世班禅大师转世灵童的金瓶掣签仪式，在拉萨大昭寺释迦牟尼佛像前隆重举行。按照宗教仪轨和历史定制，达赖和班禅两大活佛转世需经过金瓶掣签，最后报中央政府批准。

　　第十一世班禅的父亲索郎扎巴：当时我们心里很高兴，因为在释迦牟尼前，抽签是不会有错的。思想上对此非常高兴。

　　坚赞诺布当时年仅5岁，1990年2月13日出生于西藏嘉黎县一个普通牧民之家。他被法断为十世班禅转世真身，继任为第十一世班禅额尔德尼。

　　扎什伦布寺民管会主任喇嘛次仁：十世班禅大师圆寂以前，十世班禅大师的经师嘉雅活佛曾经讲过，班禅大师圆寂以后，他的灵童会在马年出生。

　　第十一世班禅的父亲索郎扎巴：当时宣布以后，我一听了，我特别高兴，我马上站起来以后，喊了一声敬奉神佛。

　　随后，经师波米·强巴洛珠活佛为第十一世班禅剃度，并为之取法名为吉尊·洛桑强巴伦珠确吉杰布·白桑布，意思是至高无上法力无边仁和慈祥的万乘之神。

　　扎什伦布寺民管会主任喇嘛次仁：剃度的时候他只是咧着嘴笑。不管是拉着他的手走也好，抱着他也好，他就一直在笑。

　　张泉灵：当时寻访灵童的队伍到你们家来的时候，你对这个事情还有印象吗？

　　班禅：我记得，比如扎什伦布寺的阿钦(高僧)边巴来到我家。来到我家，这个我大体上记得。

　　张泉灵：那金瓶掣签的现场还有印象吗？

　　班禅：记得。

　　张泉灵：那他们告诉你说你是转世灵童，并且已经最后通过金瓶掣签，说你就是班禅大师的转世，当时你是什么样的想法？

　　班禅：我就感觉很重大的历史使命落在了我的肩上，没有别的想法。历史重任落在我肩上。

　　1995年12月8日，位于西藏日喀则市的扎什伦布寺法号齐鸣，经中央政府批准认定，第十一世班禅在这里正式坐床继位。扎什伦布寺是藏传佛教格鲁派在后藏地区最大的寺庙。它始建于1447年，由格鲁派创始人宗喀巴的弟子一世达赖·根敦珠巴主持兴建，从四世班禅起，这里便成为历代班禅的驻锡之地。从此5岁的班禅离开家来到主寺扎什伦布寺开始了修行生活。

　　张泉灵：那还记得第一次进到扎什伦布寺的时候那感觉是很亲切，还是很新奇？

　　班禅：在这以前就听到过扎什伦布寺，也听说扎什伦布寺是藏传佛教的六大寺庙之一。

　　班禅：因此只要听说是扎什伦布寺的僧人，人们就都比较敬仰，所以我自己能够进扎什伦布寺也高兴。也愿意进去。第一次扎什伦布寺感到很高兴。

　　在扎什伦布寺，班禅开始了正规严谨的读经修法的生活。扎什伦布寺的高僧和班禅的经师一起为班禅专门制订了循序渐进的佛学修习计划。半年后，第十一世班禅受沙弥戒，三年后，接受了修习生涯中首次密宗灌顶。灌顶是藏传佛教僧人密法修行所必须的宗教仪式。藏语意为授予力量。

　　张泉灵：到寺里完全是换了一种生活方式，一个是僧侣的生活，一个是家里的一个孩子的生活，一下子就适应了吗？

　　班禅：这时候名分变了，服装、饮食、起居都变了，和平常不一样了。从一个人生活上说有一个适应的过程。慢慢随着年龄的增长，自己也懂事了，也习惯了。

　　上午8点半到9点半，是第十一世班禅念经学经的时间。这是班禅一天最主要的内容。在藏传佛教格鲁派寺院中，修习内容是先显宗后密宗。显宗沿袭《因明》、《般若》、《中观》、《俱舍》和《戒律》，课程以这“五部大论”经书为主。“五部大论”学习下来至少需要22年的时间。这是经师江洋嘉措正在为第十一世班禅传授讲解五部大论。

　　第十一世班禅的经师江洋嘉措：藏传佛教是分密宗和显宗两部分，显宗部分主要为《五部大论》。要一步步地学，如果这两部分学不通的话，不能称为博学者，所以要一步步、慢慢地来，达到一定的程度是不容易的。

　　令经师欣慰的是，第十一世班禅天资聪慧，加之勤奋用功，他往往用半年时间，就学完其它僧人要用一年时间学习的内容。

　　扎什伦布寺民管会主任喇嘛次仁：超过了预期，他一学就懂。他的聪明程度不可比拟。

　　上午10点到11点，是班禅练习辩经的时间。在藏传佛教寺院教育中，辩经和背诵经文，是两种被广泛采用的主要学习方式。通过辩论和答辩的方式，激发智慧，培养口才，以增强对佛教典籍内容的理解和吸收。

　　这是班禅9岁时观看扎什伦布寺的僧人辩经的情景。学生在辩论的同时，往往辅之以不同的手势动作，场面十分的热闹，令枯燥的学经生活增添了几分乐趣。

　　这是14岁的班禅正在与扎什伦布寺显宗院的高僧就“五部大论”的内容进行辩经。这也是对其学习成果的一次考核，面对高僧大德的提问，年轻的班禅从容应对，思路敏捷。

　　张泉灵：今天上午的时候我看了你们一个辩经的过程，我老看你们一会儿您在挠头，想问题，一会儿在笑，这是一个很有趣的过程吗？

　　班禅：这个辩经是很有意义的，比如拿哲学来讲，哲学是很深奥的。经师讲解了以后，自己不仅要记住，还要领会。通过辩经讲出自己的观点。互相交流，不断地发展，越辩懂得越多，领会得越深。越来越有味道，好处很大。自己懂得越多越有味道。

　　十年中，先后有四位经师为第十一世班禅传授佛学知识。波米活佛是他的剃度受戒恩师，米玛石达经师是他的启蒙老师，还有精通显、密两宗的噶钦次仁经师和江洋嘉措经师。他们都是学识精深、在藏传佛教界享有崇高威望的高僧。他们为第十一世班禅的成长付出了极大的心血。

　　张泉灵：应该说你在藏传佛教中的地位要比他们高，但是平时看他们的时候，会不会觉得他们像您的长辈一样，会不会有那种感觉依赖他们？

　　班禅：是的。活佛只是一种名号，但是真正要懂得佛教不在于你是不是活佛。我是活佛，因此我才要学各种佛学知识，如果不是活佛的话，也就不一定有这样的条件去学习。(他们)教给我知识，这个恩情是很大的，所以我对他们必须很敬重。

　　张泉灵：什么时候你会觉得自己特别需要他们，比如说你学佛的时候，遇到困难的时候，还是偶尔发烧感冒的时候，还是心里觉得难受的时候，什么时候你觉得最好这样一位老师在我身边就好了？

　　班禅：我是一个活佛，我肩负着历史的重任，所以总希望经师经常在我身边，没有经师的教诲，我完不成历史使命。

　　张泉灵：你说的是一个责任，但是，汉传的佛教也说，做一个佛教徒要不断地去看自己的内心，你是觉得你的内心需要你的师傅，还是你的责任需要你的师傅？

　　班禅：在我看来，我的使命和我的思想都是分不开的。

　　张泉灵：让你看张照片，您的三位老师，但是现在是波米活佛和噶钦次仁两位都已经圆寂了，他们圆寂的时候您知道吗？

　　班禅：(点头)

　　张泉灵：会不会让您觉得伤心？

　　班禅：当然，两位经师对我的恩情都是很大的，当然两位恩师的恩情对我的恩情很大，波米活佛是我的剃度受戒恩师，噶钦次仁经师给我讲哲学，他教给怎么去灌顶，我特别是讲现代的哲学方面的很多知识，我收获也很大，他们圆寂了，我当然很难过。经师是持金刚，永不消失。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因此对经师所讲的各种教义、哲学等自己反复的回忆，真正把它弄懂。永远不忘经师们的教诲。不辜负经师的期望，按经师指的路走下去，伤心和痛苦慢慢就会消失。这样学习的劲头也有更大了。就这样。

　　在潜心学习佛学知识的同时，作为藏传佛教界的宗教领袖，第十一世班禅也会经常主持并组织一些重大的佛事活动。年纪轻轻的班禅已经能够熟练地掌握大部分宗教佛事活动的仪轨。

　　这是1999年第十一世班禅首次为扎什伦布寺僧俗信众进行长寿灌顶。按照惯例，历代班禅经常要为扎什伦布寺的僧众灌顶。9岁的班禅已经能够熟练使用各种法器，背诵一万六千字的经文。

　　这是2000年10岁的第十一世班禅在北京雍和宫和西黄寺主持法会。

　　这是2002年第十一世班禅在拉萨小昭寺朝佛和主持法会。

　　这是2003年班禅在青海塔尔寺主持长寿灌顶法会。

　　这是2004年班禅在山西五台山主持法会。

　　这是2004年14岁的班禅为扎什伦布寺七百多名僧俗信众进行大威德金刚灌顶。

　　第十一世班禅所到之处，受到广大僧俗信众的热烈欢迎和衷心拥戴。而班禅也把为广大信教群众摸顶赐福视为自己的神圣职责。在面对面的摸顶过程中，大家感受到了第十一世班禅的平易近人和慈悲胸怀。经过班禅摸顶的群众，同时还会得到第十一世班禅的法像图片和像章，以及由班禅加持过的金刚结，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幸福与喜悦，激动异常的心情溢于言表。有的用哈达把班禅的法像精心地包裹起来，有的父母当场把金刚结系在孩子的脖子上，有的信徒则俯伏在地一再叩拜，祝愿班禅功德圆满。

　　张泉灵：你是1999年在西藏举行了首次公开的一个法会，而且是为公众来进行摸顶祈福的。对那次有印象吗？

　　班禅：是灌顶。

　　张泉灵：听说那一次前来求您摸顶赐福的人，一共有一万多人，排了两公里长，当时您看到比如这么多的民众在期待你的祝福，有什么样的感觉？

　　班禅：本来是我给广大的信众灌顶是第一次。不仅仅这样。信教群众为了信仰来要求灌顶，而我是为了满足他们这种需求。灌顶授法，祈祷，没有疾病，没有灾难，为他们祈祷。

　　张泉灵：其实人类还会面对很多灾难，比如说非典--再比如说去年的印度洋的海啸，当你知道这种灾难发生的时候，你会做什么？

　　班禅：本来我平常就为众生的苦难祈祷，我遇到这种情况还是祈祷，同时也捐款。

　　张泉灵：在西藏您除了举行公开的法会之外，您有没有去过一些普通藏族人的家里？

　　班禅：去过。

　　这是2004年9月班禅来到日喀则郊区走访农户时的情景。看到藏区人民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目睹着西藏一年年在发展在变化，身为藏传佛教领袖的第十一世班禅心里格外高兴。

　　班禅：现在很富裕了，也要带动周围的群众共同富裕。

　　村民普参仓拉：是，我现在带动两三户贫困户让他们开车。

　　第十一世班禅还感叹自己赶上了好时代，并说这是自己的福气，也是藏传佛教的幸事。

　　班禅：对于群众本身，我也给他们讲，要多祈祷，多干好事，听共产党的话，自己来给自己创造幸福的生活。

　　中午12点是午餐时间。我们采访拍摄第十一世班禅的当天，正好他的父母来看望他。

　　张泉灵：在您的眼中，他是您的父亲还是您的信徒？

　　班禅：那当然是我的父亲，如果没父亲的话，不可能生下我。这个不能够忘记父母的恩。如果忘了父母的恩，就不符合人性了。

　　班禅还有一个哥哥，名叫索朗贡布。兄弟俩从小感情一直很好。

　　第十一世班禅的父亲索郎扎巴：他们兄弟俩感情特别好，活佛对他哥哥很关心，也很爱的，那么哥哥对弟弟对活佛很尊敬也很关心，也很爱，兄弟两个关系很好，比如说大儿子他在学习中间有些什么困难，有些什么问题从来不给我们说，给活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