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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弄“丢”了我的户口--一个“黑人”的23个春秋(图)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4月12日14:00 新华网
谁弄“丢”了我的户口--一个“黑人”的23个春秋(图)
“黑人”兰志强。

  23年前一次意外的“除名事件”彻底地改变了他的人生。说他是工人,他不上班,也没工资;说他是农民,他没有责任田,也无法获得一般农民该得的粮食之类,就连农民该有的选举村干部的权利都没有。这一切缘于一个原因:因除名丢了户口,他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黑人”,失去了普通公民应该享有的最基本的东西。第一次见到本文的主人公兰志强,记者吃惊不小。61岁的他不仅面相显老,而且神情木讷,反应也很慢,说话断断续续,反反复复。一连数日,记者奔波于咸阳、阎良、富平之间,心灵受到强烈的震憾。

  “除名处分”改变了人生

  时光倒流至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出生在富平县张桥镇北庄村的兰志强成为西飞公司42车间一名正式工人,总算跳出了农村,村里的许多人甚是羡慕。只是每次周末回家看到一家人挤在那间黑乎乎的房子里,他就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快盖起新房。尽管那个年代别人家都是两三个孩子,但为了响应国家政策,他们夫妻俩生了一个后就决定不再要了。因此,大队和公社划给他们一院庄基。从此,兰志强咬紧牙关,从每月42.52元钱的工资里硬是省出20元,为家里盖新房作准备。

  1982年,坚持了3年的兰志强终于攒下一些钱,加上向别人借来的550元,他着手盖房子了。兰志强打听到蓝田木料便宜,兴冲冲骑一辆自行车到蓝田买木料。在旅馆他结识了一个叫郑仁的人,郑仁说能给老兰买回木料。几天后,郑仁来到阎良说已经联系好了,兰志强就把600块钱交给对方。之后,兰志强等了两个礼拜,怎么也等不到那个人,当意识到被骗的时候,兰志强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当时的600块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兰志强没有给任何人说自己被骗的事,害怕家里人知道了伤心,就借休探亲假之机骑自行车跑遍了蓝田、临潼、渭南等地寻找郑仁。1个多月后,终于在渭南公安局找到郑仁,兰志强很激动,以为自己的辛苦钱有着落了。但当时郑仁的身上已经身无分文了。兰志强只好先回厂,上了两天班,渭南公安局来信要他协助工作,这一去又是1个月,但回来仍是两手空空。

  不久,讨债的来了,他又去了渭南。受骗和欠债的压力促使他脑子里只想着追回钱。那时他已经骑着自行车跑了两个多月,厂里在他第一次出来就停了工资,在外面他身上没有钱,晚上有时住别人家,有时找不到住的地方,就在野外过一夜。吃饭就向人讨要,这家一顿那家一顿。一辆自行车的新座子都磨烂了,屁股也磨出了血,底裤上都是血渍。40多天的奔波依旧是白搭,当初为他借钱充当中间人的工友慕天友被讨债人打了一顿,这位好心帮他的工友只好向兰志强要钱。但当慕天友来到兰志强家,却再也没有勇气要债了,因为兰家一间小黑屋除了一个破箱子、一口瓮、一个土炕再没有什么有印象的东西了。至今,兰志强还没有还上当年的550元钱。

  兰志强的精神明显受到刺激,脑子已有点乱了,但他仍不死心。1982年10月,兰志强从渭南回到家种完麦子,给车间主任冯万丁打了个招呼,骑着自行车又出去追钱。这回,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回来后上了10天班,他就接到因矿工被除名的通知。这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他想不通,在厂里工作了14年,美好的青春时光大半都献给了厂里,被骗后他曾请求组织帮助解决,一位车间领导说:“个人的事个人去处理,组织不管。”他自己去跑,每次都给厂里打招呼,怎么就是“无故旷工”呢?厂领导曾派了两个人到渭南及兰志强家里了解情况,都得到了印证。车间领导明知他的困难,怎么还把他除名呢?

  复职不成反成“黑人”

  被停职后的兰志强只好把注意力从追钱的事上转移到复职上。42车间铝合金工段的许多工人都觉得这样处理兰志强很过分,一位叫冯玉民的工人发起写联名信,工段段长龙厚良也签了名,由职工李金虎交给公司工会。公司派人调查后说只要车间写个要求给兰志强复职的材料就可以了。兰志强一度对复职充满希望,但基层领导因为种种原因最终没有改变他们的决定。现已退休10余年的李金虎老人提起此事还为兰志强鸣不平。当时还是42车间工会委员的冯玉民前几年摔了一跤,说话已不太方便,但是提起兰志强被除名的事,老人家仍吃力地说:“第一,老兰当时很有点雷锋精神,叫他干啥就干啥,搞义务劳动什么的,十分积极,也乐于助人。第二,老兰盖房子被骗属实,过去的六七百元不是现在的,他日夜都想把钱要回来,脑子受了刺激。第三,厂里派人调查,他家确实很贫寒。没有给兰志强复职,到现在我都感到很遗憾。”

  兰志强没有了工资,也没有口粮地,全家只有爱人和孩子的不到3亩地,根本保证不了一家人的生活开支,十几岁的孩子还要上学。家里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兰志强的妻子李玉琴跑到厂子里求情,希望领导给老兰复职,车间领导的冷漠让李玉琴只有在车间楼道里哭叫的份了。

  农忙时,兰志强说是帮家干点活,也只是拿个工具目光呆滞地在田头转来转去。更多的时间他还是找厂子,一段时间他住到厂里的单身宿舍里,有时和以前的工友挤一个单人床,有时睡在地上。厂子里的人都是老工友,他走到大门前,门岗都会放他进去,并鼓励他:“你进去就去找经理。”被除名后他没有食堂的粮卡,大家看他可怜,就从每月36斤粮里省些给他,吃饭的时候,以前要好的工友会叫他一起去,工友怕他精神压力过大,还买香烟给他解闷。兰志强说:“那时侯多亏那些工友,要不我早都饿死在厂里了!”

  1986年冬季的一天,下着雪,兰志强骑着自行车又去交涉复职的事,途中不慎滑倒,上牙全部磕掉了,满口是血。1988年,厂门口的门岗换成了新人,兰志强不认识,不能像以前可以随便进出。在朋友的提醒和帮助下,兰志强见到一位厂领导,这位领导给了他500块钱,让他把户口从厂里迁出去。兰志强说:“我个人没有能力迁。”领导就让一位管户口的干部给老兰迁户口,先从当地公安部门迁出兰志强的户口,没想到手续拿到村里后,村干部坚决不接受:“他没有正当理由我们就不给落户。”一来二往耽误了不少时间,两头都不要,兰志强的户口就这样被“黑”了,他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黑人”。

  深山放牛又成“野人”

  一步一步变成“黑人”的兰志强成了周围人议论的对象。钱被人骗走房子没盖成,又丢了工作。村里人说:“老兰那么老实的人怎么让人家给开除了?老实人吃大亏!”也有人挖苦他:“你好,你好,人家怎么不要你了?”兰志强的神经确实已经不太正常了,他骑个自行车,一出去就是几十天,没有人愿意让他干活,一分钱也拿不回来。在家时他也干不了活,妻子李玉琴一手拿草一手用铡,一个人铡草,他在旁边转来转去;妻子拿钁头挖地,他拿个工具发呆,夫妻关系一步步紧张。李玉琴感觉这日子没法过了,想到了“离婚”二字。别人对她说兰志强脑子已经受刺激了,再离婚他就活不下去了,再看看孩子,她也就凑和着过了下来。但举步维艰的生活使俩人时不时就动肝火。妻子嫌老兰挣不了钱,连粮也不出去借。老兰一听到“阎良”两个字就翻脸,有一次,他甚至拿着镰刀架到妻子脖子上。亲戚们议论他不好好干,把一个铁饭碗给丢了。村里有一些人说他不是个好人,不然怎么会被厂子开除?被人瞧不起的日子实在是难熬,兰志强受不了了。

  1988年底,内外交困、身心俱疲的兰志强决定外出打工,成了一个真正的“游民”。兰志强打工的地点选在黄陵县的深山里。在那里,他靠给人放牛、放羊过活。主人管吃管住,兰志强放一头牛一个月给30斤粮,卖了之后他可以一个多月到山外赶一次集。平常,他就一个人在山上,把牛赶到沟道里,自己采一些木耳,挖些药材,天黑的时候再把牛赶回去。在山里的6年时间,兰志强没有洗过一次澡,顶多用溪水抹把脸;他没理过一次发,当头发超过脖子的时候就在主人家找把剪子随便剪几下;穿的衣服全是当地的好心人给的,破旧褴褛;山里的孩子老远看见他,就“野人野人”地喊个不停。但在兰志强看来,这竟是他过得最舒服的几年,他对人说:“不管咋讲,在那里有饭吃,有安身的地方,别人都不认识,也不会说什么,心静了脑子里也不想事了,虽然很单调,可心情好呀。”前些年不太正常的脑子,也在这段时光里慢慢改善了许多。6年的“野人”生涯结束于一次意外:兰志强在一次放牛时滑了一下,从山上滚了下去。也许是命大,这次滚山事故最终只是虚惊一场,并没有使他的身体受到大的伤害。但却使他想起人生的许多事情,也想念起了远在家乡、过去和他多有不和的老婆和日益长大的儿子。不久,兰志强在一位东家的资助下回了一趟家。兰志强的“野人”形象虽然在其出发前已改观不小,但妻子儿子见到他的面后还是吓得不敢相认,因为兰志强不仅老了很多,而且瘦得失了形,最后一家三口抱头痛哭一场。当得知聪明的儿子几年前因为家里供不起已经放弃了考大学时,兰志强百感交集,又一次泪水涟涟。

  “黑人”还原还需时日

  1994年,兰志强虽然从黄陵的深山里回到了家,但几年的在外奔波使他已经不习惯在家待着。一次,因为浇水的事还和村里的组长发生了冲突,组长狠狠地咬在老兰左手的食指上,使得这根指头再也不能弯曲了。年轻的时候,兰志强就喜欢园艺,这时他又拾起剪刀给人家修剪梨树、桃树、苹果树等。到了冬天,他就到周围的村子包括蒲城一带给人修剪果树挣点小钱。艰辛自不待说,从早剪到晚手腕又疼又肿,碰到拇指粗的树枝就更费事了。1996年,兰志强又来到西安搞基建,干一些和沙子、递砖的小活。在这期间,他竟碰见以前的工友老胡。老胡在兰志强被开除时就和其他工友一起在那封联名信上签过名。现在看到老兰神经还是不太正常,行动又很迟缓,就把兰志强收留在自己在咸阳办的厂子里,让兰志强看厂门。现在兰志强虽然有一个安身的地方,但老胡的厂子最近几年效益也不好,没钱给兰志强发固定工资。兰志强说:“老胡对我很好,但他现在正是困难时期,我不能一直靠他呀。”兰志强的想法和23年前差不多,他现在最想解决的就是户口问题,他不想当一辈子“黑人”。最近在找公司的路上兰志强碰见了以前的工友田子方,老工友一见他,两行热泪刷地流了下来:“没想到你现在还活着!”兰志强说:“是呀,我还活着哩。”

  老兰没有户口,村里要给妻子达到55岁、丈夫达到60岁的独生子户每月一定的补贴,老兰虽然只有一个孩子但这个补贴没有他的份,因为他的户口不在村子里。工厂同样没有他的份,因为他的名字早在20多年前就从户籍室及当地户政部门的资料里消失了,他没有一分钱的退休金。

  富平县北庄村兰西小组组长兰满丁对记者说:“我们十分同情老兰。他是个老好人,一般不和村里人来往。没有户口,就没有土地,连最基本的政治权利也没有。村里选举村干部都不给他发选票,他没有选举权。因为他确实是个‘黑人’。”

  记者在西飞公司采访时,人事处工人室的一位负责人告诉记者:“我自1992年到这儿,没有见到兰志强这个人,也没见到反映这件事的任何东西。按说,现在职工除名和户口没有关系。但以前的政策肯定和现在不太一样,有组织强制迁出的,也有自愿的,还有可迁可不迁的,老兰属于哪种情况目前还不清楚,是谁弄‘丢’了户口也不确定。不过问题既然出来了,我们会想办法尽快把事情搞清。”(文/图记者姚村社实习生 王晓莉 孙英莲)(来源:西安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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