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脸色

　　大卫

　　首先想到一个叫“灰蒙蒙”的词，我甚至固执地认为，这个词是为北京准备的，尤其北京的天空，好像谁欠了她两吊钱似地，没什么好脸色。古人说：“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但北京不行，她的能见度虽没到迎面看不到人的地步，但想看清一座楼还是比较困难的——我指的是在二公里之外。大气污染是现代都市的通病，医学上有一个词与之对应：老慢支。我不忍心把北京汽车的喇叭与行人的喧哗比作一阵紧似一阵的咳嗽——首都一感冒，全国人民还不都得陪着吃药？

　　所以，那一年当我听到申办奥运，北京入围、顺利闯过第一关的消息，很兴奋，这下，北京有救了。果不其然，北京这些年一直在大力整治环境，让首都的天与蓝结伴，水与绿相挽。所以，从这一点来说，申办奥运会还是有好处的。但，一个城市为了有点模样，总不能今天申办这个会，明天申办那个会吧，也不能各个城市见者有份——那不成了轮流坐庄？

　　我的一个朋友，最近到北京来，他说与10年前相比，变化可大了。那时的北京到处可见警察，但没有一个给我敬礼的；在中央党校门口，就连卖西瓜的，也明码标价：每斤一块二，还有一行小字加了括弧，有正式发票。

　　现在，警察也不少，但迷了路也不敢打扰，我怕他们“啪”地敬我一礼，你说折寿不？小商贩们发票是不开了，但也有“倾销”的嫌疑，比如那卖桃的，不说八毛一斤，而是五块钱七斤，还“便宜卖了”。

　　北京的文化氛围非常浓厚，这也是许多文人飘泊北京的理由。我没来北京之前，西安的郭世平对我说：去北京吧，王朔那小子说过，哪怕你是一条狗也要混在北京。

　　然而你一旦到了北京，可不是那回事了，嘴一张可能吸进的是商业的灰尘，甚至是小市民的凡俗。也许这样更好，一个人整天谈文化，多累呀。顿顿让你吃肉，准能把人腻歪得不行。所以，当一个人问我：盗版光盘要不？伟哥要不？每粒80元，绝对正宗，可开发票，你看就填餐费成不？这时候，我并没有什么恼怒，至少，他让人看到了北京皮袍下的“小”，摸到了她的另一种脉搏。

　　徐城北先生在《老北京》一书中这样说：“因为北京没有斜街，人们从一地到另一地，都得走直角，不可能抄近路。于是又培养出北京人的直爽和不来斜(邪)的”。我觉得徐先生的话有些道理(尽管有些牵强)，北京的路比较直，但也堵得慌。但北京人的直爽可能与地铁的畅达还有一定关系，我甚至觉得正是这一条条不知疲倦的蚯蚓，不知消化了多少可能要让市长头痛的、发生在各条道路上的“肠梗阻”。

　　谈北京躲不开天安门，以及她门前的那个号称世界第一的广场。有两次我站在习习晚风里，感受她的灯光、人群、平坦的地砖、错落的建筑。甚至你什么也不想，你只想说一句话：天安门，我来了。甚至你一激动还会产生出小时候作文时常写的那个词：神圣。没有人逼你，真的，在天安门广场你不能不感到神圣，哪怕在以后的日子里，北京这两个字还需要这样一些词语来注释：稀饭八毛钱一碗、车上不准吸烟、禁止随地吐痰更不准随地大小便、小草也是有生命的你忍心践踏吗、红灯停绿灯行你丫的活得不耐烦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把你的身份证拿出来看看没有暂住证现在就跟我们走、求租一居室住房要求三气电话简单家具能洗澡地铁沿线更好中介免谈、现有北京户口对调地区不限要求一定的经济补偿……北京就是这样的可触可摸，像一件丝绸或者老旧的青铜器，但这并不妨碍你对她产生梦想甚至滋生一种神圣的感觉——就像初次站在天安门前。你发现人民英雄纪念碑是一支笔，总想拿起来写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