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余祥林：狱中的11年(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4月14日08:53 新华网

佘祥林的家

病床上的余祥林

余祥林的父亲

狱中的余祥林

　　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社会记录》4月11日播出节目“佘祥林蒙冤入狱11年”，以下是节目实录：

　　主持人阿丘：佘祥林，相信这些天您一定见过这个名字，即使不知道这名字，也一定听说过那桩冤案。佘祥林，背负杀妻之罪，入狱11年，结果，就在他即将刑满释放的时候，他的妻子突然活着出现了！于是，又一桩冤案大白于天下。

　　画外音：

　　1994年初，佘祥林的妻子张在玉突然失踪。数月后，当地发现一具高度腐烂的女尸，被认定就是张在玉。佘祥林涉嫌杀妻被湖北京山县公安机关抓捕，1994年10月13日被判处死刑，后被湖北高院以证据不足发回重审。1998年6月15日，佘祥林改判有期徒刑15年，剥夺政治权利5年。2005年4月1日，已服刑了11年的佘祥林走出了牢狱。

　　主持人阿丘：这些天，很多媒体都报道了这件事情。同情，反思，谴责，声讨，我想大家的意图只有一个，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重新上演。昨天，我们去湖北采访同事也回来了，他们跟我说，这个事情到今天，没什么必要再谈什么法理，甚至不想让我们再因此而愤怒，他们最想让大家看的，就是这些磁带，这里面记录着佘祥林一家的血泪。

　　纪实段落：

　　京山县人民检察院，指控被告人佘祥林故意杀人罪一案刑事判决，本院认为，原审裁定认定佘祥林，犯故意杀人罪的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属于法律错误！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相关解释)现在给你送达这份裁定书。在这个裁定书上签名或盖章就行了！

　　现场采访：

　　佘祥林：还有10天，整整10天，就是我放出来那天，相差10天整整11年，我是1994年的4月11号开始提审，今天是4月1号。想死的念头随时有，什么时候都清楚过，我一直没有自杀是因为还有这个女儿，还有一个念头是我没有杀人，我想总归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坚信有这一天，还是等来了，还是等到这一天了。

　　画外音：

　　这是佘祥林年轻时的照片。11年前，也就是1994年，他是京山县公安局原马店派出所的一名治安巡逻员。那一年，佘祥林28岁，妻子张在玉31岁，女儿佘华容6岁。这样的幸福，被终止在了那年，也是油菜花开的季节。1994年4月，佘祥林被京山县公安机关逮捕。

　　现场采访：

　　佘祥林：当时很多人在场，他们就把浴缸的水放满了，让我呜，把我的头摁在浴缸里，恨不得昏倒，肚子里灌满了水，他们洗澡的水。用凳子在我的腰部砸，用警棍打，用拳头砸我这儿，(双手比划)这儿现在都张不开了，只能是张到这样。太多了，我说不完了，也记不清了。因为到后来我人基本上就不省人事了，看人就是重影，你现在跟我说话就是五六个脑袋在晃动。你在跟我说话，我就看这个脑袋一会儿到这边来，一会儿在这边，五六个脑袋在晃。

　　主持人阿丘：佘祥林在被逮捕前是治安巡逻员，他的武功在当地也是出了名的，三四个人都近不了身。但现在已经是全身是伤。他出狱后，因身体虚弱住进了医院。这些天，来医院看他的除了亲属，还有两种人，一是记者，二是来道歉的有关部门官员。

　　京山县法院领导：第一个认错，咱们认错道歉认错这是第一步！这一步大家也都知道，已经认错了。最后我想很重要的一条就是，还要在认错和纠错以后，改错！我想关键以后要改正错误，防止再发生类似错误！这个是最主要的！

　　主持人阿丘：来看佘祥林的这两位是京山县法院领导。不过，这两位倒不是当年办案的人员。回想起当年，这家法院判处佘祥林15年有期徒刑的证据。佘祥林依然不能平静。

　　现场采访：

　　佘祥林：第一个口供我现在不记得了，我根本不记得我说了什么，因为那时候我已经神志不清了。第二个签字根本那不由我，因为我处于绝对控制状态，这个是没错的。第三个我已经被折磨十天十夜，可以说我连路也看不清楚了，我十天十夜没睡觉，我眼睛哪里睁的呀，我的双腿肿的，连警裤都穿不上了。我记得是有人迷迷糊糊地拖上车拖下车，照相。这我有一点点印象，知道站在哪里，然后到那儿你站好，把我手抬起来，给我照相，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干什么。

　　主持人阿丘：刚才您看到的这田园美景，也是我们从湖北采访回来的同事特意强调要拿给您看的，不过，他们要给您看的还不只这些，还有佘祥林的家。佘祥林出狱后就住进了医院，所以还没能回去过。我看过那个家，我在这里想，佘祥林没回去倒是还好，因为我真是无法想象他怎么踏进那个家门。在他入狱的这十一年里，这个家，真可谓家破人亡。佘祥林入狱后，佘家的大儿子佘锁林因为为弟弟冤案上访，于1995年5月4日被拘留41天。紧接着5月6日，佘祥林的母亲杨五香也因四处伸冤，被抓入狱。在京山县公安局看守所一关就是9个半月，佘家人拿了600块钱才把人领出来。人是领出来了，可怜佘家老太太身体已经不行了，3个月后，含恨而去。

　　主持人阿丘：佘祥林的女儿佘华容本来成绩很好，可是由于家里上访和申诉，钱都用光了，念到初一，华容不得不辍学。14岁的时候，去了东莞打工。到现在，这家里只剩下了佘祥林的父亲一人。

　　现场采访：

　　记者：最后一次看到他是什么时候？

　　佘父：最后一次看到他是2003年的腊月，是过年的时候，去年没看，去年说我年纪大了，这么远，蹬个脚踏车太远了。

　　记者：您骑自行车去监狱看他？

　　佘父：关在京山的监狱我要去看看，就骑这个车去看他

　　记者：每次都是骑这个车去看他？

　　佘父：每次都是。

　　记者：那有上百里路。

　　佘父：就是关到沙洋监狱里，没钱打车，家里又困难，没办法，自己不看心里又不舒服，要见他又没钱打车，所以就骑车子。

　　主持人阿丘：在这段录像里，说实话，让我觉得最刺眼的就是佘家那墙上贴的四个字受天之佑。您说，咱们这些百姓的天是谁？而他又干了些什么呢？这荒唐无比的判罚，当年那些执法人员们就不觉得荒唐吗？

　　佘祥林的冤屈大白于天下以后，一名曾经在侦破佘祥林杀妻案中担任普通干警、现在是京山县刑警大队教导员的曾忠，在谈起当年为什么会办这件冤案时，说了三点原因：一是受了张在玉家属的干扰，她妈妈当时一口就认定那具女尸是她的女儿，并且她没看那具女尸的身体，却能详细地说出女尸身体上的部分特征，比如身上生小孩做手术时留下的刀疤等等；二是受当时技术条件的限制，虽然当时有检察院、法院和公安部门的三个法医去做了法医尸检报告，但因为没办法做DNA鉴定，所以无法更准确地鉴定出女尸与张在玉母亲的母女关系；三是受当时公安部门一直奉行的有罪推定的影响，现在早已改为无罪推定了。而且当时张家的亲属上访并组织了200多名群众签名上书，要求对杀人犯佘祥林从速处决。如果判佘祥林无罪的话，担心对受害者家属造成伤害。可是我还是想问一句，这样的理由就会造成这么荒唐的判决吗？

　　主持人阿丘：今天说佘祥林的故事时，我就一直在不住的想着不久前的另一个案子。也是在1994年，21岁的河北青年聂树斌因强奸罪被判死刑，很快被执行伏法。十年后，也就是今年1月，另外一个潜逃多年的犯罪嫌疑人供述了同样时间同样地点的作案事实。目前，河北有关方面正在组织力量重新调查此案。而聂树斌早已在地下长眠10年了。

　　主持人阿丘：佘祥林的妻子张在玉，在11年前，离家出走。这十一年她究竟干什么去了？其实在她离家出走之前的几个月里，张在玉就已经有了精神异常的症状，离家出走后，她流浪到了山东，流浪到了山东后，竟在当地结婚生子。直到11年后，她突然想女儿了，才忍不住踏上了回乡的路。回到家乡，张在玉也被佘家11年的遭遇，惊呆了。

　　现场采访：

　　记者：妻子回来以后，你见过她吗？

　　佘祥林：没有见过，还没见过她。

　　记者：她也没来看过你？

　　佘祥林：她没来看过我，她现在有她自己的家及怎么不想她呢？想还是想，毕竟夫妻一场，我们还是有感情基础的，况且我有个女儿，她现在有自己新的家，见面不是太好，打扰她的生活也不是太好。你们过去请带个话，叫她安心的养病，什么都想开点，让她珍惜她现在的生活就行了。她给我送一束花，就是这束。

　　记者：今天送的？

　　佘祥林：送两天了。

　　现场采访佘祥林的女儿：这个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我有点不相信，现在这个社会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发生在我们家身上，我真是有点不相信！

　　画外音：

　　现在张在玉还没来看过佘祥林，每天陪伴佘祥林的是他的女儿。

　　现场采访：

　　佘祥林：因为毕竟是10多年，我毕竟还是，因为我没有杀我的妻子，我也没有杀人，那尸体是谁呢，我没有杀人，这个尸体是不是我的妻子，如果是，我的妻子究竟是谁杀的？我也要考虑，这我肯定要考虑。现在我更加要考虑了，既然我妻子回来了，既然他所说的那具有女尸究竟是谁，还有一个冤魂呢！

　　主持人阿丘：还有一个冤魂。现在湖北有关方面已经着手对当年无名女尸展开调查。有关部门和领导也都登门向佘祥林和他的家人道歉。佘祥林已经打算提出国家赔偿。按照《国家赔偿法》的规定：侵犯公民人身自由的，每日的赔偿金按照国家上年度日平均工资计算。根据这个规定，佘祥林11年的牢狱之灾可能得到的赔偿金大约为22万元。

　　佘祥林！又一个代价，今晚，我们之所以再一次努力描述这代价，理由也非常简单，因为我们不能再付出代价。

　　黑屏字幕：

　　日前，湖北省委书记俞正声已就佘祥林冤案作出相关批示，要求荆门市政法案对此案的纠错追责进行督办，并每日向湖北省政法委汇报情况；

　　荆门市委书记和京山县有关领导已亲自到医院看望佘祥林并向他道歉；

　　荆门市有关部门开始对佘祥林冤案的成因展开调查，京山县人民检察院已经成立了以渎职犯罪侦查局局长高爱国为组长的工作专班，对该案中可能存在的刑讯逼供等违法行为进行调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