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羽同志最近出版了他的著作《乔羽文集》（两卷），这真是一件应该恭贺的事。
乔羽同志因歌词创作而知名。从上个世纪50年代初始，直到年近80高龄，他从未中断过写作。作为著名的文学艺术家、词作家，乔羽在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创作生涯中，创作了一大批脍炙人口的歌词，如《我的祖国》、《思念》、《爱我中华》、《让我们荡起双浆》、《难忘今宵》等等，普通民众都耳熟能详。当年的“一条大河波浪宽”，流过了近50年的岁月，流淌出了几代人对祖国和生活的挚爱，也流出了无尽的词坛神韵，流出了今天的《乔羽文集》。这次出版的《乔羽文集》，不仅收入了他的歌词代表作200余首，而且还收入了他所写的70余篇文章。这些文章看似质朴、自然，其实内容丰富，洋洋大观。品读着这些精美的文集，让热爱乔羽的人们能够借文集更多地了解、认识乔羽，更多地窥见他的词作风格，他的艺术见解和思想品性。
从《乔羽文集》中，人们深深地感到，他有着相当深厚的中国古典文学功底。他曾对人说过：“我很小的时候就接受了中国的传统文化……这可能就是我写的在某一方面比有一些更年轻的同志写得好一点的一个重要原因。”他说他至今仍然可以用文言文写文章，这主要来自小时候的读写训练。他以极为尊敬的口吻说，他父亲是一位真正的学者。“他讲唐诗、宋词、西厢、红楼，都比现时一些权威人物更有情致。”在童年时，他父亲规定的启蒙课本就是唐宋千家诗，直到今天，他仍然保持着浓厚的读诗兴趣，并且一生解诗，不为时尚所惑。他还回忆到他父亲第一次将写作的基因种植于他的思维意识之中时的情景。那是他很小的时候，有一次跟随父亲到郊外踏青，看到到处荠麦青青、草绿花发的动人情景，父亲情不自禁地吟诵起了韩愈的绝句：“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韩愈如此描写春色，对他是一种启发，以后他每到一处，便总不自觉地在心中寻觅词句来描摹眼前的秀丽风光，这是他之所以能走上创作道路的起因。
乔羽小时候的志向是做一名画家，他既学国画又学西画，还师从过有些名气的画家。只是后来到了太行山，就读于解放区晋冀鲁豫边区大学。于是他的兴趣就慢慢转移了，在解放区，经过生活打磨的乔羽已经成了小有名气的专业作者。到了上个世纪50年代，新中国的电影如雨后春笋，他无意中为几部电影插曲写的词也像插了翅膀似的飞进了千家万户，他的艺术生命由此有了准确的定位———词作家。他创作的《我的祖国》、《让我们荡起双浆》均产生于上世纪50年代。半个世纪过去了，岁月的风霜仍然掩不住它的魅力。他创作的那些歌词，仿佛是生了翅膀的精灵，总能不胫而走，怨不得读者和听众要偏好他的歌词。而乔羽同志却并不把歌词置于十分高贵的地位。他曾不止一次地对人说过：“我一向不把歌词看做是锦衣美食、高堂华屋。它是寻常人家一日不可或缺的家常饭、粗布衣，或者是虽不宽敞却也温馨的小小院落。”是“遍布街头的饭摊。”其实他最明白歌词“容易写，写好难”的道理。他认为，歌词看似好写，谁都能写，但要写好最不容易。难就难在虽寥寥几句，但要有深刻而丰富的内容，没有文化和历史知识是不行的。他说他曾为电视剧《说雍正》写歌词，为了写好它，为了准确地评价这个历史人物，他读了厚厚一摞的《雍正实录》及相关资料，可见他下的功夫之深，确实有点像古人讲的“看似容易却难辛”。
乔羽的歌词语言很平常，平常得让你一看就明白，在他的笔下，不见铺张，也不见华丽，甚至让人看不见刀斧的痕迹，浅显、平白、朴素。“姑娘好像花一样，小伙儿心胸多宽广”，“人说山西好风光，地肥水美五谷香”，“啊，牡丹，百花丛中最鲜艳”，“青山在，人未老”……这些都不过是对生活中人们熟悉的语言略作加工而已。但是它们正因为贴近生活才获得了持久传唱的魅力。歌词对于乔羽如同根雕艺术，最少的刀工运作，给自然留下了最大的空间，却成就了一个最美妙的艺术世界。
只平常并不就是艺术，否则就会处处是“艺术”，那就没有了真正的艺术。平常成为艺术有一个必不可少的条件，那就是“恰好”。乔羽之词之文，总是贴切自然而恰到好处。像他写的《巫山神女之歌》、《黄果树大瀑布》、《说聊斋》、《笼儿不是鸟的家》等等，似乎是不经意地生成妙语机趣。“我把议论付与古往今来的过客，我把豪情献给风涛万里的船夫。”借神女峰的自语表达着作者深刻的人文哲思。“人从高处跌落，往往气短神伤；水从高处跌落，偏偏神采风扬”，“人有所短，水有所长。”这样的佳句亏他能想得出来。《说聊斋》是他为电视剧《聊斋志异》写的主题歌，“鬼也不是鬼，怪也不是怪，牛鬼蛇神倒比正人君子更可爱”。这里他所指的当然不光是“聊斋”中的故事，搜寻历史记忆，回顾往事沧桑，决非诳语。“金丝笼儿无价，玉石碗儿豪华；这生涯，十分优雅，不是咱，鸟儿的家。”且不论元曲的味儿十足，就是“这生涯”三个字用得轻轻松松，便把杜十娘鄙弃和拒绝富贵，追求纯真爱情的情态托举了出来。在这些歌词中，他把自己对社会、历史和人生的思考都不露痕迹地融入了进去。可以说他的词作有大技巧，但又是看不出来的技巧。乔羽是一位无可争议的歌词大家。
在《乔羽文集》末页，人们看到这样一句话“我最近总结了两句话：不为积习所蔽，不为时尚所惑。为积习所蔽，容易保守；为时尚所感，就成了赶浪头，逐时髦，容易浮躁、浮华。一个人不应该囿于成见，以为自己喜欢的就全是好的，不喜欢的就一定是不好的。这就容易导致自我封闭。相反，如果你能不断吸纳一些自己不太喜欢的东西，就会不断丰富和充实自己，在流派纷呈的社会里，就会兼收并蓄，有容乃大，和时代一起前进。”
乔羽的这句话，使我联想到他的创作生涯。他虽已年达古稀，仍保持着旺盛的创作生命力，近年来的作品风格更加活泼，取材更加广泛，所表现的社会生活更加多姿多彩。这不正是乔羽歌词创作生生不息，不倦探索的必然结果吗？王建柱/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