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捉春天

　　每一年、每一个季节，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过去了，往回想，脑子里一片虚幻，不能确切地说出曾经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找不着焦点，好像是一卷散光的胶片，朦朦胧胧，看不出个究竟。

　　这个春天，我忽然想，如果拿起笔，记下一些时光的蛛丝马迹，将其定格，到明年，至少是有案可查，你可以看着它说：噢，去年的今天是这个样子啊！空落落的心是否会变得实在、踏实一些呢？

　　毕竟，人生如梦，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4月2日 天气预报：郑州晴，气温7～19摄氏度。

　　今天是周六，几个朋友一起去凤凰山。凤凰山在新密市，还没有怎么开发，往山里都是土路，只能容一辆车通过，路面不平，车子晃来晃去，很不舒服。

　　山上的杏花大部分都开了，粉的、红的、白的，颜色轻盈，缠在半山腰里，像一片烟，或者一片云。置身在一棵树下，感觉不错，“红杏枝头春意闹”，但是，整个说来，不是太美，不能使人陶醉。主要是周围的草、树都没有返青，山上灰乎乎的，又没有水，干旱严重，产生不了“杏花、春雨、江南”的明媚和温润，透着坚硬和浑浊。

　　有三个细节留在了我的记忆里。一个是地上蒲公英小花，虽然很零星，个头又小，但是颜色金黄，花茎矮壮，开在一片枯草中，显得非常精神，凌霜傲雪似的。另一个细节是一不知名的小河，其实，称它是河大大夸张了，是一条可以把玩的细细的水线，当地人说，现在是枯水期，到了夏天，河水就会涨，那水时有时无，偶尔也会汪出伞大的一片，水清澈透明，水里的蝌蚪和绿藻毫发毕现。最后一个细节是山里的小孩子。他们面孔、身上、手都很脏，头发乱蓬蓬的，但是非常健康，眼睛乌黑发亮，黑黑的手里攥着半个馒头，一个或几个在山上跑上跑下，即使两三岁也不见有大人照看。

　　4月3日 天气预报：郑州晴，气温7～18摄氏度。

　　早晨6：30，太阳已经红红地挂在东边，而且有一竹竿那么高了。

　　真是“吹面不寒杨柳风”，风软软的，吹在脸上像丝绸在拍打，又像水洗一样爽。院里那几个打篮球的，已经穿起了短袖、单衣，生龙活虎地满场追、满场喊。

　　六七天前开始绽放的玉兰，纷纷凋谢，代替那酒杯形花朵的，是嫩绿的叶芽，新新鲜鲜的，仿佛要融化在空气里。小山上的一片桃树，开得正起劲，每一朵花都像一张圆嘟嘟的笑脸，鼓着腮帮子对着你摇头晃脑，桃树的叶子也露头了，点点绿意配以或深红、或粉白，还有许多说不出名堂的颜色，热热闹闹，拥拥挤挤，使人觉得，是这些桃树把春天吵醒了。

　　院子东边的一些树，如合欢、石榴等还没有发芽，删繁就简的几根枝桠横亘在天空下，仿佛老僧入定，漠视着物换星移。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它们正在默默积蓄能量，要不了几天就会爆出一树新芽，披上盛装，光彩照人地参加春天的选美大赛。每当走过这些光秃秃的树旁，我总是想，不发芽时，人们对它视而不见，有朝一日绿了、开花了，人们会很惊异：这儿竟然有棵这么美的树？多么像人生的某一过程。

　　4月4日 天气预报：郑州晴转多云，气温11～25摄氏度。

　　暖和。黄黄的太阳照在身上，好像有无数的银针在扎，扎得骨头麻酥酥的。大街上穿裙子的姑娘到处都是，薄薄的丝袜、飞扬的裙裾勾勒出绚丽的心情，她们和春天相得益彰，互相灿烂着。

　　春天的阳光下还有另外一些生活场景。

　　下午，我站在火车站广场上，看人们坐出租车。这都是些刚下车的人，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操着南腔北调，穿着形形色色的服装，急匆匆地搭上车，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感觉像电影里不停切换的镜头一样。出租车队里，有两个男的来回转，看到年轻的女性就过去搭讪：“大姐，去哪儿？我有摩托，便宜、方便，哪儿都能去。”半天也没有拉到一个生意，很奇怪，他为什么老找女的？

　　火车站地区，俨然一个江湖场所。十几年前，初到郑州，这一带就是这个样子，现在，其他地方都变得认不出，只有这里依旧。大大小小的店铺，充满嘈杂之声，录音机大肆叫喊：跳楼价、跳楼价！一些暧昧的美容美发店，玻璃窗子后面坐着粉红女郎，化着浓浓的妆，看着怪吓人的，谁会光顾呢？东方红影剧院前边的广场正在玩猴，围着一圈人观看。玩猴的老头又瘦又黑，也像一个猴子，他拿着皮鞭不停地抽打两只猴子，一会儿让猴子抽烟、一会儿让猴子敬礼、一会儿又敲着锣让猴子跳舞，还用非常难听的土话骂猴子。我看着，心里一揪一揪的，觉得这两个猴子真是倒楣。突然有个人攥着一把零钱伸到我眼前，不礼貌地说：“看了半天，掏钱吧。”我赶紧交出一元钱，撤离现场。

　　4月5日 郑州多云转晴，气温15～25摄氏度。

　　今天是清明。按古书上说，清明时节，天地呈现一股清明之气，所以谓之“清明”。

　　今天观察起来，不见什么清明之气，反而是一团浑浊之气。可能是天气预报所说的“多云”，但我觉得主要是空气不好所致。所住的地方，前后左右全在修路，挖得遍地泥土，没有下脚的地方，附近一过汽车，旋出一团黄雾；周围还有不少盖大楼的建筑工地，哐里哐当，噪音和尘土齐飞。如此一来，怎么可能清明？

　　院子里的樱花含苞待放，噘着红红的小嘴，亲吻着清明的混沌之气。樱花的盛开，标志着春天开始汹涌澎湃地涌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