戳破“新礼仪”的脓包（评弹）

　　伍里川

　　跪，实在不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所以即便是年少者从年长者那里领压岁钱，如今也大抵省略了跪的仪式，这是一种得到大众公认的进步。

　　张岱年先生说，“文化或文明，是人类努力创造的结果之总和。”这说明文化和文明得以成立必须具备群众基础，否则便是另类。

　　4月15日早上8时许，南京水西门大街上，一群“制服”噼哩啪啦地跪在地上，向来往的行人招呼说：“早上好！”拍到照片的记者写道：“上班族被这种特别的问候吓坏了！”

　　原来，这是一家发廊培训员工的方式，这些员工穿着统一的服装，动作甚为规范。

　　如此看来，此跪师出有名，它在不知不觉中已被一些人供奉为“新礼仪”。供奉“新礼仪”的目的倒不是说这些人对文化或文明研究充满了责任心，而是说，他们需要把“新礼仪”纳入经营战术体系，只要能赚钱，吓死人也无所谓的。

　　这件事让笔者一时很困惑，数日前刚刚写下《我们为什么受不起“街头礼仪”》一文，表达了我对我们接受礼仪的能力的忧虑，今日就有“街头礼仪”走向伦理的极限，实在是世事难料。不过，真理越辩越明，笔者自信于上文的“评眼”：西安街头“百人排长队，街头齐鞠躬”是一种关于民族礼仪究竟有多大生命力的试金石，同样自信于南京街头“齐刷刷跪大街”是一种文明的断裂。鞠躬但不跪下去，或者跪下去起不来，不仅是肢体上的两重天，也是人性的两重天。

　　中国的大众从古代一路跪来，跪出了花样，跪出了细节。所谓的旧礼仪，跪的运用，到了今天已经大大地排斥了非人性，往人道上大踏步去了。但是我们对跪的“依赖性”仍然巨大，由李信副市长先生发明的“假跪”，由美容美发业开了先河的“媚跪”，已经跪出了旧例范畴，而推陈出新。这就是笔者所谓的“新礼仪”“勃兴”的代表东东。李信之跪并非绝版，美容美发先生之跪来势汹涌，举目神州，“新跪”胜“旧跪”，已经被蒙上了越来越多的经济学色彩———“跪文明”期待的是交换，而不是无私的精神抚慰，于是上海保姆“跪”，合肥某理发店“跪”，哈尔滨某商场“跪”……跪，已经开出越来越多的“脓包之花”———我不把这类现象看作是“跪制度”的余孽，而把它们视作为“新礼仪”的恶性突进，就是因为它们有别于既往，有别于常态，是一种“发展”了的精神破产。

　　去年11月，南京，一对男女在35路车上无理纠缠恶语相加，公交女司机被骂得当众下跪。这件事很多南京人还有印象。跪，竟然成了一件杀人于无形的武器，这不也象征着人性中“发展”着的阴暗面？

　　文化是发展的。但像上文所举的“发展”，冠以祸国殃民有些过，斥以伤风败俗又谓之轻，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话原本就有些天真，因为很多经营者已经开始相信“跪下有黄金”了。孔子说“己欲立而立人”，这句话到今天恐怕应该改成“己欲跪而跪人”了，不知那些动辄向下属下“跪令”者会不会以跪为荣？像这样数十职员齐刷刷跪大街，自取其辱的举动，不再是一个店铺、一个角落里的不堪，而实在是对城市文明的破坏，任何人都不能容忍这种“脓包之花”的盛开。

　　但是，如何戳破这个脓包，我们又面临着法理的茫然……

　　《江南时报》 (2005年04月17日 第二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