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摔不倒的瘸子”(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4月17日23:44 新民晚报

——闵行华漕镇残疾人唐炳昌的传奇故事

　　特约撰稿裘佳敏本报记者汪一新本版摄影杨建正

　　每天凌晨3时，迄今已从事过十多种行业的唐炳昌，便坐在写字台前开始写他的第二本自传体小说。他看上去从容不迫，脸上几多风霜。一根半旧不新的拐杖静静地靠在一边，它知道只有这个时候，主人唐炳昌才不需要把它当作他的另一条腿撑着走路。

　　“阿玲，我现在思路飞涨，写作不能停下来。今天你替我去菜场买菜吧！”唐炳昌有时会这样对老婆说。自从1988年结婚到现在，十几年，唐炳昌和妻子吴会玲跌打滚爬，同甘共苦，终于在虹桥机场西边开了家饭店。因为位置颇佳、饭菜可口、菜价合理，食客源源不断。唐炳昌做事喜欢亲力亲为，一年四季，除了写作，每天清晨，无论刮风还是下雨，他总是开着残疾车，到菜场里买菜送到饭店。

　　唐炳昌把钱看得很重，他知道这是生存之本，能让一家老小过上太平、安稳的日子；他又把钱看得很轻，除了有钱，写作才是自己真正的人生理想。今年他冒出了一个新闻——出了一本书《撑拐杖的人》。

　　他以幽默风趣的口吻，讲述了自己有点苦涩的曲折人生经历。他说：“我是摔不倒的瘸子。”

　　三次被拒大学门外

　　高中毕业后，唐炳昌一直闲在家里。一天他被父亲叫到跟前，“你不能老是窝在家里白吃闲饭！书读了这么多派啥用场？！瘸腿到啥地方都找不到工作！”唐炳昌知道父亲又旧话重提，要他到大队里专门让残疾人就业的福利工厂上班。“不去，不去，打死我也不去！”唐炳昌狠命地摇着头，他觉得自己是个知识分子，到厂子里会埋没他的才华。这时，母亲端了碗水煮鸡蛋走进来，“炳昌啊，不要急，路总归有的。”唐炳昌接过碗，委屈地看着妈妈，泪水一滴滴地掉下来。

　　自从3岁得了小儿麻痹症，唐炳昌就瘸了腿，看着别人家的孩子活蹦乱跳、踢球嬉戏，总是羡慕得不得了。家里兄弟姐妹八个，唐炳昌排行老幺，却最早有意识打算自己的将来，一辈子种田为生的父母都是文盲，只能教他搓草绳、编竹篮的活计。7岁那年，唐炳昌向母亲提出一定要上学。妈妈立即答应每天背他去读书，小学六年风雨无阻。每次他趴在妈妈的背上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自食其力靠脑子吃饭、靠文字赚钱。高中毕业前，唐炳昌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和父亲争执之后不久，有个好消息传来，国家恢复高考，唐炳昌开心得不得了，立即报名。于是，白天在生产队干零活，夜晚挑灯苦读，一年后参加统考竟是考分第一，位居华漕地区榜首，可当时按政策规定残疾人不让进大学。但他没放弃理想，抱着残疾人不是残废人的信念又连续两年报考，均取得优异成绩，可惜政策始终未变。进入大学的梦想破灭后，唐炳昌万念俱灰，他想到吃老鼠药了断此生，期望来世做个健全的人。但妈妈再一次给了他活下去的信念，她对炳昌说：“考不上大学的人多的是，连我这个不识字的老太婆都能活到今天，你一定有路可走！”

　　裁缝店里定下目标

　　21岁那年，三哥把唐炳昌介绍到裁缝店当学徒。当时在农村做裁缝和剃头师傅最吃香，收入颇丰。唐炳昌的那位裁缝师傅是个跛脚，却在村里盖了幢最好的楼房，讨了个最漂亮的媳妇。于是他突然又看到了希望，下定决心要当个好裁缝，盖像师傅一样的好楼房、娶像师母一样的漂亮老婆。“这样就能证明给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看看，我唐炳昌不是个废人！”“赚钱、盖楼、娶老婆”成为唐炳昌立下的第一个人生目标，3年来压抑在心中的苦闷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可是，小裁缝当了2个多月，唐炳昌除了整天歪着脖子钉钉纽扣，啥都没学到。师傅干活的时候总是特地背对着他裁剪、打版。一心要成功的唐炳昌就偷拿了师傅的裁剪书，再到废品厂取了报纸，自己照着书本、拿着剪刀在废纸上学。但裁缝这门手艺很难无师自通，再加上唐炳昌从师兄处得知，学徒必须做三年、帮三年，便觉得自己等不起这6年，更看不到6年之后前景何在，就推脱身体不适，索性在家写作。

　　专心写了一年，发表了两块“豆腐干”，只得稿费40元，吃饭还是要向父母张口讨。要实现当作家的梦想得先想办法填饱自己的肚子，唐炳昌再一次陷入了困境。

　　和尚当不成只有往前闯

　　连当裁缝这样好的机会，唐炳昌说不干就不干，家里人气得都骂他眼高手低，将来只有瘸着腿去喝西北风的命！唐炳昌想不到出路，又不愿意成为家里的负担，一狠心，撑着拐杖找到在庙里当和尚的大舅。

　　大舅告诉他剃度之后第一不能杀生、第二要六根清净、第三不能娶妻生子。唐炳昌一想，自己过不了第三关：老天让我降临到这个世上，除了安排我残疾，不能还让我断子绝孙！我腿不行，但脑子好，一定要留后代！为了生存、为了吃饭，唐炳昌决定硬着头皮闯下去！

　　照相事件一波又一波

　　一次偶然的机会，唐炳昌看见城里来的照相师在村口替人拍照，就站在旁边看。他突然想，如果我也买个相机替人拍照既能赚钱又不用看人眼色，低三下四地求人找工作，顿感胸口一热。说干就干，他向母亲要了一千多元钱，立刻到市里买了相机连夜研究。不到半年，村里凡是红白喜事、小孩满月、老人祝寿都来找他拍照。可就当眼前出现一片曙光的时候，一连串伤心和麻烦接踵而来。

　　首先母亲心脏病发作突然去世。一夜间失去生活和精神上的唯一依靠，27岁的唐炳昌痛不欲生。从前，当他灰尘满面拍照回来，总会看见母亲站在门口等候着，然后端上热乎乎的饭菜；房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换下的脏衣服也洗好了。现在，家里只有唐炳昌和老父亲相依为命，所有的家务都落在了他一个人身上，白天单腿踩着自行车出去拍照，晚上回来烧饭、洗衣、扫地、倒马桶，到了深更半夜还要冲胶卷。日子过得苦不堪言。有时他忍不住躲在房间里哭，跪在母亲的遗像前说“妈，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不管啊！”父亲见他忙里忙外，也会偷偷地在一旁掉眼泪。唐炳昌知道父亲平时嘴凶，但心里还是疼爱他的。

　　唐炳昌的拍照生意在村里红火了一阵子，有人把他告到了工商所，说他无证经营非法赚钱。他非常害怕，不敢再在附近熟悉的地方拍照，每天背着相机踩着单车（他是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一手撑拐杖做划桨状，一条腿蹬地慢慢趟着骑车的，不知道多少次在路上摔过，然后爬起来继续撑），偷偷地到村外去揽生意，却万万没料到险些犯上“大罪”吃了官司。

　　一次，他在铁路边被几个外乡人叫住拍照，正好远处有列火车驶来，他们要求唐炳昌把火车做背景也拍进去。这时疾驶而来的火车头里探出一个人头，拼命地向站在轨道边的外乡人挥手。当火车像离弦的箭般呼啸而过时，唐炳昌来不及按快门，就被一股巨大的气流冲倒在地，照相机也被抛得老远。火车在前方停下来，外乡人见势不妙，拔腿就逃；唐炳昌被抓进派出所，定了造成火车停驶的肇事者的罪名，听候有关部门处理。最后经村干部说情从轻处理，唐炳昌感激得跪在他们面前连连磕头。

　　这一事件，被村里人当作笑料，一传十、十传百。但他继续走自己的路。后来申请了工商执照，但在一次去南汇芦潮港拍照的途中被人打劫，相机和财物被一抢而空还险些丧命。

　　打瘟针养兔子血本无归

　　有段时期兔毛不断涨价，村民们养兔的热情日益高涨。有的养猪专业户，把猪卖了，圈起笼子也改行养兔子。一日，唐炳昌的父亲发觉自家的笼子里死了只兔子，十分担心传染瘟疫波及整笼兔子。唐炳昌二话不说，赶紧把死兔子装进马甲袋，撑起拐杖骑着自行车，往农学院的兽医站赶去。没想到这一去又走出条财路。原来，兽医站的医生卖给唐炳昌的瘟疫针要比村里公社兽医站卖的价钱便宜得多，他灵机一动，买了20针回家。给家里的十几只长毛兔打完针后，他把剩余的几针以低于公社兽医站的价格卖给了邻居，净赚一元二角钱。这不就是赚钱的好机会吗？唐炳昌边琢磨，边挨家挨户查看，统计全村养兔的总量。以现在这种兔比猪还金贵的状况，为村民替兔子打瘟针的确能够又快又多地赚钱！于是，靠着眼睛比别人会观察、脑子比别人更精明，短短几个星期，唐炳昌给全村兔子打瘟针，赚了8000多元钱！

　　可是，发了笔小财的唐炳昌不甘心每3个月打一次瘟针，他要的是“鸡生蛋、蛋生鸡”式更快更多的赚钱方式！“我要造个全村最具规模、最干净卫生的兔笼，我还要养殖全村品种最好的长毛兔！”下定决心后，唐炳昌不顾父亲的反对，贴进所有本钱拆旧建新，造了200个规格统一的兔笼，又买了200多只优质长毛兔子。村里人闻讯跑来，看唐家的兔子比唐家人住的房子还要舒服！唐炳昌得意极了，他心里笃定得很，算好了一笔账，等一波接一波地卖了兔毛，很快就有钱盖新楼、娶媳妇了。

　　市场行情诡异多变，倒霉的事情又一次降临到唐炳昌的身上。兔笼建好还没一个月，高价买回来的兔种第一刀毛还没剪下来，还没卖一分钱，兔毛价格就大跌了！这一脚踩空，跌得唐炳昌头破血流。等到兔子一只只低价卖掉、一只只杀了吃掉，唐炳昌摸摸钱袋，自己已经成了个真正的穷光蛋，身无分文了！

　　误贩烂皮鞋得罪村民

　　养兔子让唐炳昌血本无归，无论在家里，还是在村里都抬不起头来做人。这个时候，在城里做小生意的驼背阿山拉着落魄的唐炳昌，干起了在马路边擦皮鞋的生意。

　　皮鞋擦了一段日子，唐炳昌就从城隍庙批了30双皮鞋跑到郊外农村兜售。他观察到农民进趟城不容易，如果能让他们在当地买到市区里式样新、价格便宜的鞋子，肯定大受欢迎。初次尝试一炮打响，30双皮鞋很快抢售一空，唐炳昌一下子赚了200元钱。可是，当他第二天兴冲冲地带着新批来的50双鞋子，准备摆摊兜售时，却被两个村民一把抓住，原来唐炳昌卖给他们的新鞋子夹里竟然都是纸浆做的，一进水就全部发烂，一塌糊涂。唐炳昌自己都傻眼了，赔了钱，再送两包香烟，然后赶紧顺着小路，落荒而逃。

　　故事说到这里，唐炳昌淡然一笑。记者知道，要听完20多年来唐炳昌所有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奋斗经历，或许用上三天三夜也不够。

　　记者问，如今你苦尽甘来，开个小饭店，有了安稳的生活。首本小说《撑拐杖的人》发行后抢售一空，既是饭店老板又当作家，你期望下半生再得到些什么？

　　唐炳昌说，其实，我这半辈子一直被命运追击，只有靠自己不懈地奋斗才能得到成功。现在我是“两条腿”走路：饭店是生活的根本，但我不靠它赚大钱；写作是生活的乐趣，更是自己今后人生奋斗的新目标。我要多写书，特别是写反映残疾人生活的书，激励所有的残疾人勇敢地面对人生：当你摔倒的时候，有个撑拐杖的唐炳昌会扶你站起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美国二战时的总统罗斯福甚至是个瘫子。

　　凌晨3时是唐炳昌写作的好时光

　　厚厚的手稿重达几十斤

　　他和妻子相敬如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