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暖和，菜案下吃剩的白菜疙瘩竟生出了根须，从中间抽出一根嫩绿的花枝来，几小片叶儿，几小簇蚕卵似的花粒，把它泡在盛满清水的残口的瓷碗里，十几天过去，花就全开了。
儿时住的是乡下的平房，每年清明前后，我都要在院子里跟父亲一起种几棵白菜花。如今楼居，得到一点土都不容易，养花成了一种奢侈的享受。不料就一碗清水，白菜花就能活命。许是水的缘故吧，那花里仿佛也有一种水样的清淡平和。
白菜花的颜色，耀眼的一团光亮的金黄。没有一丝斑驳的杂色，纯粹得似乎有些单调，但却又是那么可爱，极像春天明丽的阳光。在中国，黄色是高贵的，但在白菜花里，你看到的只是朴素，全然没有贵族气，它不适宜插在星级酒店的花瓶里，也不适宜握在恋人的手中，它只适宜开在篱落疏疏的田间地头，开在宁静寂寞的人的心里。
单看白菜花一朵，太小了。但彼此密密地紧挨着，聚成一团，依然向着风儿摇手，她并不因为玫瑰的鲜艳和牡丹的硕大而自卑，只真实而自然地开着。香气淡淡的，像是从线装书里飘出来的，还有一点早春的青草气。
望着眼前的白菜花，不禁想起儿时读过石涛的一首题画诗：“冷淡生涯本业儒，家贫休厌食无鱼。菜根切莫多油煮，留点清灯教子书。”咏的是淡泊自甘、不忘求学的情趣和心志，借白菜之类以寄托胸襟，与白菜花的品格很是相同。于是又记起《菜根谭》里的句子：“静中含虑澄澈，见心之真体；闲中气象从容，识心之真机；淡中意趣冲夷，得心之真味。观心证道，无如此三者。”这样的句子，最好在夜深的灯下，望着白菜花，就着那沁人的早春香气，悠悠地品味，你会感悟人生别有一番况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