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办学的理性思考

　　一栋三层的教学楼，毛坯房。窗户没有玻璃，只糊着一层白色的塑料纸。两排矮小的平房是教师、学生的宿舍和厨房。此外，还有一口水井和一所旱厕。这，就是复新学校的全部。然而，这所涡阳县高公镇吕湖村里的简陋学校，却在全国首创了志愿者办学模式。

　　志愿办学2000年，北大毕业生殷永纯和他的朋友赵志雄，跟着在北京结识的杨华，在杨华的家乡利辛县办起一所学校，因募集资金使用、教学管理等问题发生分歧，办了两年后分道扬镳。当时，恰值涡阳县高公镇吕湖村一所私立学校倒闭，校长将校舍无偿捐给了殷永纯。2002年8月，殷永纯带着20多名师生来到吕湖村，办起复新学校。

　　在殷永纯简单的宿舍里，他告诉记者，来这办学是想让经济落后地区的孩子有学上。一开始村里几乎无人理解，他的大学同学也感到意外。两年多过去了，学校初具规模，目前已有16位教师，300多名学生。一位村民这样评价殷永纯：“他这人心想得高。在网上搞了个复新学校的网站，还要在全国开很多这样的学校，一般人可不敢想。”殷永纯的一位大学同学告诉记者：“开始大家都很吃惊，但我们支持他的选择。2002年，我们班有六七个同学还从各地过来看他，给学校募集了3000多元钱。”

　　媒体也将关注投向这里。正是通过媒体的报道，复新学校吸引来了五湖四海的志愿者。毕业于河南商丘师专的韩丽萍就是其中之一。在这里，她收获了快乐，也收获了与殷永纯的爱情。副校长曹智说：“这里夏天有跳蚤、蚊子，冬天很冷，伙食也很差，连我的床架都是从村里捡来的。这么苦还能留下来，就是为了学生。”

　　学校的伙食，馒头和萝卜是主打。负责学校伙食的姚秀兰说，老师和孩子们伙食很差，一个多月才能吃点肉，村里人都看不下去。哈工大毕业的朱辉老师今天特别高兴———一个朋友给了她300元，她托人买了50元的猪肉，自己留下一小半，给几个老师加点餐，剩下的全留给高三学生。

　　师资紧缺激情的确能感动很多人。然而，团队合作就像划船比赛，尽管每个人都很用力，但如果着力的方向不同，就不一定能形成前进的合力。

　　一个学生这样表达了自己的困惑：“老师们走马灯似地换个不停，有时候一学期能换三四个老师。刚刚适应了这个老师的讲课风格，他又走了，接着得适应下一个。”对此，殷永纯承认，学校教师队伍并不稳定。他把这归因于学校还未形成一个核心的办学理念。“我们现在还在摸索。如果能定下一个办学理念，那么，人就可以长期留下来，这样学校的凝聚力就强了，教学的连贯性也可以保持。”殷永纯说。

　　来自商丘师专的陈晓辉向记者透露自己的心思———很快就要离开这里。2003年学校缺老师，他叫上另一个同学彭华，一起来到复新学校。他说：“我已经在这里呆了2年，尽心尽责。我问心无愧，可以走了。”

　　为什么要离开呢？在一旁的彭华接过话头：“生活补贴每月只能拿到300元，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证。当然，来这里，生活苦点，也无所谓，最怕精神上的苦闷。”“平时，老师要到五六里路远的镇上上网，要骑车到60公里以外的阜阳市采购办公用品。下雨的时候，通往外面的土路一片泥泞，不能行走，学校就成了孤岛。”王学锋老师说，“我计划在这呆3年，正好是将初一学生带到初三。这样也算做完一件事。”

　　由于师资紧缺，老师们都超负荷“运转”，身兼几个年级几门课的教学任务。“对志愿者我们无法用一个严格标准进行筛选。因为每来一个新志愿者，我们都感到很高兴。志愿者的来去自由，我们不能勉强。”殷永纯说。准入门槛低，缺乏统一办学理念，老师间纷争时有发生，志愿者走了一拨又来了一拨。摸着石头过河的殷永纯，面临着师资队伍不稳定的尴尬。

　　“情”“法”碰撞眼下复新学校最头疼的问题是未取得办学许可证。“我去过涡阳县教育局，他们说申请注册的民办学校，固定资产要有200万元，我们远远不够。”殷永纯说。

　　涡阳县教育局潘副局长告诉记者，复新学校在办学条件上不符合《民办教育促进法》和我省相关法律条例中的规定。软件方面，大多数志愿者没有教师资格证，频繁变动，跨年级跨学科教课又很少备课，很难保证教学质量，学校对志愿者身份也难以掌握。硬件方面，教学楼的楼梯设计和供电线路不符合标准，也没有消防设施，300多名学生，万一发生事故，后果不堪设想。教育局曾要求复新学校限期整改，但学校至今未改。“在这些问题没解决之前，我们不可能批准他们办学，这不单是固定资产的问题。”潘副局长说。

　　涡阳县教育局的资料显示，高公镇学区总人口4.2万人，现有初中2所，初中教育普及率为95%。镇中心学校1997年经国家验收两基达标。因此，如教育局所言，这里的孩子并非没有学上。对于复新学校“初中260元/学期，高中700元/学期”的收费标准，教育局也颇有质疑：既然是志愿教学，为什么还收费？既然收费与其它私立学校无异，为什么不按私立学校的标准来给教师发工资、改善生活水平呢？殷永纯告诉记者，学校在贵州又开了个分部，那边的筹备占据了一部分资金。另外，他还想在陕西开个分校，也急需资金。

　　为了不伤害志愿者的支教热情，教育局筹划了一个方案：把热心教育的志愿者分送到农村正规学校，让他们真正找到支教的舞台。对教育局拿出的解决方案，殷永纯颇有顾虑。他说，志愿者不仅是支教，也是探索志愿者自己办学的模式，“分送”不能满足这样的追求。涡阳县教育局透露，近期全省将对中小学布局进行调整，撤销一批小规模学校，因此，无办学许可证的复新学校将成为取缔的对象。

　　复新学校能引起我们思考的问题有很多：教育并非儿戏，复新学校在开办两年多来，却没有相关政府部门来监管；学校对进入教育行业的志愿者缺乏准入要求和身份核实，在学校硬件亟待改善时却另辟战场开分校；在即将进行的教育布局调整中，复新学校何去何从，对年轻人的激情和愿望，政府有关部门又该如何积极引导、扶持，使志愿者的无序行为变成有序的自觉行动。本报记者钟玉昆田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