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荣力樟树
江南村庄，小桥流水。与桥相对应的便是树，尤其是那几人合抱的古树、老树，更是江南村庄性情和风物的标识。树在庇荫一方古朴、祥和的同时，也昭示着江南村庄的端庄和厚实。这样的古树、老树多是香樟和银杏（白果）。江南民谚：嫁囡要嫁樟树下，造屋要造银杏旁。可见香樟、银杏在江南村庄里的多见，并非只是水土，更有风水、福祉等人文因素。
江南村庄里的树大多临水而立。河边、池旁、井台、塘畔，那拔地而起、华盖恣意的古樟或巨杏那么一耸，不但周遭的景物有了轩昂的依仗，就连那一泊最平常不过的水，也平添了一份闲定、不凡的气度。依了古樟、巨杏的绵邈和逶迤，树下的那方场地，也理所当然成了江南村庄里最抢眼、热闹的所在。生产队的时候，古樟、巨杏上若再挂一口铜钟或一只高音喇叭，那抢眼和热闹里更有了一层权力的凛然和威严。因此，对居住在村庄里的人来说，古樟和巨杏分明就是滋润生活的养料，鲜活时日的依托。而对那些走出了村庄的人而言，古樟和巨杏则更是梦中思乡的道具，生命进取的根基。
江南村庄里的每棵古樟和巨杏，几乎都有故事值得言说。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曾在杭州湾畔的一个村庄里待过两年。如今，那个村庄的轮廓和面貌在我的记忆中已越来越依稀，然而始终清晰的却是村口河边的那棵需七八人合抱、五六层楼高的银杏和关于银杏树的故事。相传那棵银杏为戚继光抗倭期间亲手所植。此树种下不久，一个神奇的现象即震惊了四乡：每当杭州湾有倭寇来犯，此树顶部便会升起一股白色的烟雾。大家便不约而同抄起家伙去抗击倭寇。从此，这一带村庄再也没有遭受过倭寇的蹂躏。我不知道这一故事是否确有其事，但那个村庄，包括附近许多村庄里的村民，对那棵银杏树超乎寻常的敬仰和爱护，却是感同身受、亲眼目睹的。如果说这不乏村民们对银杏福佑一方平安的感激和珍视的话，那么它无疑也昭示了一种不畏强暴、英勇抗争的精神传承和价值取向。
作为历史和风物象征的古樟和巨杏，在江南村庄里被珍视以至炫耀，几乎已是风俗。不久前我到邻县的一个村庄访亲，当我一踏入村口，恍惚之中还以为自己走错了路，昔日一到村口便可远远望见的华盖葱郁的古樟竟不见了。70多岁的亲戚一提起古樟，放声大哭。原来为了筹取什么资金，村里的一班人不顾老百姓的反对，竟将古樟卖给了城里的园林公司。更令人扼腕而叹的是，那棵古樟卖到城里后，很快就死了。这样的事例或许仅是个案，但在江南的村庄里，类似巨杏或古樟的日渐消失，却是一个令人唏嘘的事实。
小桥流水、草长莺啼的柔顺和妩媚并不是江南村庄的全部，还有那些如北方的白杨一样，张扬着男性风骨的古樟和巨杏。尽管这样的古樟和巨杏已为数不多。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5年04月20日 第七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