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先生的签名本

　　杨建民

　　读巴金，是从《家》进入的。只记得当时是一口气吞噬下去的。当时20出头，心律和写书时的巴金颇为合拍，便激动不已。虽然《家》中年轻人的命运都并不顺畅，但我还是从中体会到了巴金在1937年及1957年为《家》写的序言和后记中反复申说的话：我自己喜欢这本小说，因为它至少告诉我一件事情：青春是美丽的东西。

　　学校“文科阅览室”放置一套不大完全的《巴金文集》，有六七本的样子。我陆陆续续，将这些书大致翻阅了一遍。就当时心性来说，《家》仍是给我最深刻印象的作品。1981年9月人民文学出版社重印该书，我赶到新华书店买到了这次新出的版本。书的扉页上我记下了购书的日子：“八一·十一·廿四”。

　　1979年，巴金先生的《随想录》开始发表。《随想录》第一集出版，学校书亭没有见到。第二集《探索集》出版，已到了我们快毕业的时候，我买到的时间是“八二·四·二”。《随想录》第三集《真话集》，是我已在单位上班后的1983年买到的。当时大约印制水平稍好一点，书封面加了一层膜，“巴金”的名字还镀了一层金色，看起来显得较为结实而贵气。面对巴金先生的真话，我的心被强烈震动。当时我给几位友人谈，巴金先生文章的真实锐利，是我一个二十郎当的人不敢想的。这激起了我强烈的想向作者倾吐的欲望。

　　从收存的巴金著作中，我寻出自以为具有代表性的三种：《家》、《探索集》、《真话集》，包裹好寄往《收获》杂志，请他们转交巴金先生。当时附寄了一信，大意是表达一个读者的真诚仰慕和敬重之情，认为巴金的话表达了我们的心声。当然，寄书的目的，是求先生能够为它们题签。

　　书寄出近一个月，两位到传达室去取报的年轻同事回来，拿着一个纸包，一面看一边说：“巴金？”我一听心便急跳起来：肯定是我的。赶紧接过，包皮封面上是别人写的，虽然在《收获》大信封的后面署着“巴金”二字。

　　在同事的好奇目光中，我急急拆开邮包，寄去的三本书又完整归来。赶紧翻开，三本书先生都给签了名。略微有点意思的是，《真话集》上，“巴金”二字下落的时间是“六月卅一日”，而《家》和《探索集》上，签名下落的时间是“八三年七月一日”。这短短的签名，大约不会分两次来写的。也许是写出一册后，觉得时间有误便在后两册上更正过来了吧。

　　后来陆陆续续，我还得到过一些作家签名本，但巴金先生的签名本，我却一直在柜底珍藏，极少示人。巴金先生，在我的心目中，是一方文学重镇。他的小说《家》，他的五卷《随想录》，先后成为文学精神的象征。

　　在庆贺巴金先生九十晋九高龄之际，我从柜中取出这三册签名本，十分爱抚地翻读着。时间真快，转眼已二十年过去了，《家》上的巴金签名，大约因为纸质，已经有些微微泛红。但是，后记中“青春是美丽的东西”这闪光的语言，又一次烧亮了我的眼睛；《探索集》和《真话集》中的文章，仍然给我很多启示。真正的生命文学，不会让时间轻易流逝的，巴金先生的作品再次证明了这一点。这是我———一位读者，从心底深深感激作家的，并期望通过此文向巴金先生敬上最诚挚的祝福。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5年04月21日 第七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