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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家在船上他们的心在别处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4月21日10:16 南京报业网

  南京日报记者 申赋渔【南京日报报道】都说边缘人是时代的光线射不到的一角,因此,“今天”的巨灵之掌也无法在这群人身上打上烙印。他们是可以忽略的少数人,他们很难进入新闻人履行“记录”使命的名单。然而,这批人,却也因为“固守”,而留存了人性的本真,成为人性的活化石。从他们的身上,我们是不是发现我们内心也曾存有同样的愿望?

  2004年4月9日清晨,风雨大作,气温陡然下降。宽阔的江面上空空荡荡,江中央的新济洲在雨雾迷蒙之中只剩下一抹淡黑的轮廓。雨越下越大。渡口仿佛荒废了,没有船也没有人。岸边几间小平房的门紧紧锁着,屋檐太窄,完全没法遮挡风雨。这样的天气,怕是谁也不会过江了。江中心的那个孤岛早已荒无人烟。2001年的夏天,岛上就已搬迁一空。从南京到这个荒凉的渡口有50多公里,我到这里来,是想看一位老人,一位77岁的叫赵益树的老人。媒体上关于他有一则短短的消息。说他一个人生活在这个荒岛上,与世隔绝。新济洲,一个6平方公里的江中孤岛,年复一年,人们总要与洪水殊死搏斗,2001年的6月,在政府的安置下,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4000多人终于离洲而去。赵大爷没有走,孤零零一个人,留守岛上。我来看他。只是没想到,正逢着大风大雨。渡船没有来。

  渴望土地

  沿着江边往回走,不多远,从长江伸出一条汊河,一路往东,直奔小镇铜井。江河交界处,是个小小的港口,岸边两棵粗大的老槐树下面,开着一间杂货小店。小店黑黑的,货架上没有一样物品能看清。一位老人坐在门槛里面,默默地抽烟。“请问,这附近能不能找到一条船过江?”老人问明来意,站起来,出门走到港口边上,朝河里大喊:“老周——老周——”这小小的港湾里,竟停着大大小小四五条船。一个人从船舱里钻出来,站到船头。是老周。“风太大,去不了。”老周说,“我们是打鱼的,也不能渡人。”“先躲阵子雨吧。”船舱是块宽大平滑的柜子。老周盘腿坐上去,顺手把盘子和碗推到一边,给我让座。碗里是半碗白酒,盘里是清炒芦蒿。老周顺手把掀在一旁的铺盖往里一推:“船上地方小。”“这就你的家?”我问他。“我就住船上。我60多岁,住船上,少说也40年了。”“我原先不住这里的。原来家离江宁镇不远,1965年,跟着父母‘下放’来的。”“过来了,就没回得去。”“别的人往回迁的时候,我也去问。人家跟我说,你什么‘下放’,你又不是城市人,你是菜农,你是迁过来的,你回哪去?”“就只好一直这里住着了。”老周嘿嘿笑起来。“这么多年,你一直住这船上,是喜欢呢还是习惯这样?”“哪什么喜欢,上不去啊。”“其实我上不上得去也无所谓,一辈子也下来差不多了。可两个儿子不能跟我在船上呆着,他们也不愿意。”“说句你不要笑的话,在船上,老婆也讨不着。”“打鱼打了多少年,也有点积蓄。到铜井镇买了块宅地,盖了房子,能盖多大的房子?大儿子等着结婚呢。”“房子盖好了,给了大儿子大儿媳。他们开个理发店,自己有口饭吃。”“我老母亲80多岁,不能也让她一直住船上,她跟我大儿子过。唉,哪有奶奶跟孙子过的道理。可是不跟他过又跟谁呢?岸上只有这一套房子。”“我跟老伴两个人在船上也就罢了。”“岸上也有我的地呢。分田到户的时候,说是有我的地,十几亩呢。”“那你怎么没上岸去种地呢?”“说是有,没种着。说又给别的人分掉了。”“不过,我是的的确确有块宅地的。原先分给我的时候,是块洼地,低得很。我挑了土去填,还雇人推土呢。地是被我填高了,手里没钱盖房子,所以就一直空着,上面栽了树,树倒长老高了。”“一点钱给大儿子盖房了,准备再挣点钱给小儿子盖。”“可是最近搞开发,又要拆迁了。我房子还没盖,地基就没了。”“小儿子的房子怕是没指望了。”“他自己又没工作,整天在外东跑西跑。我也不能说他什么,他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啊。今天住姑妈家,明天住同学家。我能说什么?让他再住船上来?住船上不是事啊。”“人活一辈子,总想在土地上落根。我先是碰着‘下放’,他们是说我不是‘下放’。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在那个“运动”时下来的。下来了,一晃40年,也就在船上过了。”“在船上,你看下这么大的雨,不怕,就怕风。要是早上风大的那会儿,你坐这里,怕你就坐不住了。”“我好热闹。你看,我有电视,没事就歪在这边看。我这船泊在这儿,脚一抬,就上岸了,岸上那一排人家。张家李家,熟得很,没事也能窜个门。”“你说电哪来的?喏,线就从那边,从岸上拖过来。我这船一年到头就停这里不动。其实我这船,这么说吧,人家是把房子盖在岸上,我是把房子盖在水上,靠着岸。这不就房子吗?我到江里打鱼了,就划边上这条小木船。我住的这船是不动的,它是我的房子。”“我就这两条船。停在边上的那船不是我的,他们岸上有房子,打鱼时候他们才过来,开出去。跟我不一样。他们是有房子的。”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和老周告别,他送我到船头。船头上摆放了许多装满了泥土的破脸盆。每个盆里都长着翠绿茂盛的植物,甚至在一个盆里还长着几棵开着金黄花朵的油菜。土地,是老周的渴望。土地,是安全的,踏实的,土地不会在漩涡中打转,被风吹走。找一块土地,在上面搭一个自己的家,内心就有了归属。安宁、安稳,睡梦中不会漂来漂去,这又岂止是老周一个人的渴望。其实人的一生,也就是在生活的游涡中打转罢了。

  远离彼岸

  一夜过来,风和日丽,昨天的风雨像是一场梦。我又从南京来到这个渡口。我还是想见到那位77岁的赵益树老人。一位谜一样的老人,住在荒岛上,过着孤独而清寒的生活,仅是这想象都让我怅惘。留守,是他自己的选择,还是因为无奈?渡船来了。我在船舷边一排塑料椅子上坐下,紧靠一位老人,老人戴着一顶皱皱的褪了色的黄军便帽,扭着头看被船头划开的江水,一只手扶着支在一旁的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只瘪瘪的黑塑料袋。“请问,你认识赵益树老人吗?”老人回过头:“认识,认识,你来找他?他不在岛上啊。”“他出去好些日子了,恐怕是身体不太好,一时是不会回来的。”“他去哪呢?”“怕是到女儿家去了。他别的也没什么亲戚。”“他老伴儿去世了,自己没孩子,女儿是抱养的,在铜井镇。具体住哪就不知道了。”船慢慢地拢到岸边。老人推了自行车,让我跟在他的后面。我说我既然来了,就看看赵大爷的房子吧。离渡口不远,在几棵杂树的环抱之中有一间白色的小平房,房子矮而破。也许叫棚子倒更为确切。大门紧锁着,门口的地上、路上已经长起许多的小草,的确是很久没人居住了。“到你船上坐坐吧。”老人笑眯眯地点点头。老人姓黄。昨天老周就跟我说起他,他说,还有一个同行,船泊在江那边的新济洲岛上,70多岁。老人推着自行车,沿着江边滩涂一路向前。早晨捉到几斤黄鳝,他拿到铜井镇卖了,顺路买了两包香烟。走不多久,远远看到江边上系着一条小小的木船。离小木船不远,有一棵粗大的老柳树,树下面堆放着竹笼、网兜、长筒雨靴,老人把自行车往那旁边一靠,领我下船。老人的家,也是一条船,泊在新济洲旁边另一个更小的岛上,必须划船过去。那小岛跟新济洲都在长江中间,而它们又被一条窄窄的水流隔开。老人划船的动作,远比他推自行车轻巧灵便,甚至有着一种从容和悠闲。泊在岸边的那条房船并不大,比老周的船要小很多。老人给我沏上一杯茶,我们坐在船头聊天。经年累月,船板已经被水洗得发白。船舱被门隔出两进,外面一间是厨房,里面一间是卧室。江风浩荡的船头是他敞亮的客厅。老人3个儿子,都在岸上,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各自有各自美满的家庭。“老太婆忽然想孙子了,就去看了,一去就是几天。”因为老人住在这远离村镇的长江之中,儿孙们难得来看他,他也难得去看他们。老人喜欢江上的日子,喜欢打鱼。从3月20日到6月30日,长江禁捕。老人就在岛上挖点野菜,捉点黄鳝。“别说现在禁捕,不禁捕的时候,长江里也不像从前那样有鱼了。大概是从1985年往后,鱼是越来越少。别说刀鱼、鲥鱼,就是鲢鱼、鲫鱼、鲤鱼也不是太多。”“不过我们就两个人,日子也好过。”老人拎了个小竹篮,上岸采野菜。小岛上,满眼是草、是树、是不知名的野花。几声鸟鸣顺着江风远远传了过来,更显得这岛的寂静与荒凉。“这是野蒲芹,这是野马兰,这是芦荻笋子,这是芦蒿,野生的芦蒿。”老人一样一样指给我看,神情自得而满足。“我每天怎么过?简单得很。早上起来,到对岸新济洲上去走走,看看我昨天晚上下的笼子里有没逮着黄鳝。有个两三条,中饭晚饭的菜也就有了。要是运气好,多几条了,就可以去镇上一趟。卖了,换点油盐酱醋。大部分时间就空着,在岛上四处走走。东看看,西看看。没什么要急着去做的事,连想的事都没有。中午没菜了,就去挖点野菜。也吃不了多少,挖个几把也就够了。中午如果要睡呢,就睡一会儿,也不一定,有时也不睡。下午呢,有一件事是要做的,就是挖蚯蚓。一路走,一路看,找蚯蚓翻过的土。蚯蚓是引诱黄鳝的饵。把蚯蚓放在特制的笼子里,黄鳝进了这笼子,就出不去了。笼子在傍晚前放好就行了,然后就没事了,第二天早上再来看看。有时有,有时没有。”“是的,捕鱼的季节要忙一些。不过也不会没日没夜地干,大概差不多就行了。没听说打鱼发了大财的。”“打鱼嘛,你说有什么特别的事,倒想不起来。反正是平平淡淡。最高兴的事嘛,想不起来。以前是一天下来打了好多好多鱼,满船舱都是,心里蛮高兴的,不过,那还是1985年前的事。现在呢,像昨天,下雨的天,坐在船舱里,一个人端碗酒,慢慢喝,也蛮高兴。”“厌烦?倒也没有。2001年那会儿,大伙儿都搬走了,儿子们也全走了。我是自己愿意留在这里的。你看,我还特意把船泊到这更荒的小岛边上来了。我好静。这样过着,挺好。你要是让我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我更喜欢些?我想不出来,想来想去,恐怕还是现在这个样子适合我。”回对岸的渡船是下午5点半,老人送我到渡口。老人左手拎着个铁皮小罐,右手握着一柄小铁锹,他举起铁锹朝我挥挥,走进新济洲的深处。他去挖蚯蚓。终于没找到赵益树。不过老周、老黄却让我似乎理解了从未谋面的赵益树老人。每个人都在找寻自己的土地,每个人又何尝不在幻想漂泊?看似相悖的愿望其实同样真实。老周渴望土地,老黄习惯漂泊,而我所未能谋面的赵大爷,他选择留守荒岛。一则短消息中的“荒岛最后的留守人”老赵吸引了我,震撼着我。也许是最后一批船家的老周、老黄同样震撼了我。关注他们,并不是因为好奇于他们那种陌生的生存状态,而是因为他们寻求自己生存快乐的自然而然。他们的有所求,他们的无所求,同样打动着我。忙忙碌碌的人群当中,多少人能够那么饱满地去实现着自己内心的向往呢?我们有着那么多的欲望,我们无法摆脱。(编辑 小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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