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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军人家信的三个片段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4月21日14:38 人民网

  文/舜 尧

  我已经十多年没有写过家信了。前段时间搬家,我从阳台的柜子里翻出两包信来,那是我八几年写给家里的信,大概有几十封的样子。两地分居时,妻子把我写的信都放着,后来随军,举家南北搬迁好几次,不少东西都扔了,只有这信还留着。舍不得扔,并不是冒充有清闲能力的人日子过得讲究。而是感觉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以割舍。这有点像小时候嘴里掉下来的牙,明白用处是没有了,但要扔掉,却还是有些恋恋不舍。

  在一个军人的面前提家信,你能一下就触动他最柔软的那根情感之弦。写家信,换种说法其实就是用文字和家里人说话。这种方式对于过去的军人,几乎是惟一的。如今电话普及,科技将空间压缩,远在天边能够如近在眼前样的聊天,这是科技给人带来的福音。但是我想写信这样的方式,对于军人可能不会废弃。因为打仗是军人存在的前提。科技再发达,也不会把能给家里通信的电话布满战场。名句“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像禅语一样地把军人和家里的说话方式作了规定。军人好像别无选择。1986年我在前线代职,曾经采访过一个军工连的指导员。他叫彭胜文。我们的话题有一段就是讲的是家信的:

  都说老兵的病多,新兵的信多。可在阵地上,不管新兵老兵,只要军工一到,第一句话准是有我的信没有?相比起来,能收到家信的人是幸福的。能从家信中得到好消息的人,那就是福中之福的人了。

  通信员王春光刚上阵地时候,一个月没写信。他是陕西人。父亲是火车司机,母亲是教师。他在家排行老大,在全连却是年龄最小的。接阵地时,他带上去了些信纸全潮湿了,写不成。后来家里传来消息,说他在前面被对方抓住,死了。母亲一个多月收不到信,急得隔三差五地给连队写信。连队打电话给他,叫他必须亲笔写封信给家里。王春光是用罐头盒标签纸写的。连队在他从阵地上捎下来的信里又附了一封信挂号寄回他家,知道这信要收不到他妈没准就疯了。王春光一天收到四封信。姑姑的,母亲的,老师的,同学的。收到他的信知道他没事,都给他写信来了。王春光高兴得发狂:我今天发财了。吴刚宁收到信,是弟弟写来的。他说这信给他带来三喜:兄弟两个原来相互都不理,是不通信的,这次弟弟主动给他写信了,这是一喜;告诉他二等功奖章寄来了。全县只有两人,县里开庆功会,当场发给父亲一个二百元的红包,父亲坐在县太爷的讲台边,甭说一辈子,几代人都没这般长过脸,这是二喜;三是村里帮解决了地基,吴家穷,过去自然被人瞧不起,现在县里重视,村上也不敢怠慢,全村都传诵他,父亲有了笑脸……副连长施忠飞,江苏启东人,爱人是个教书的,三月份给他生了个胖小子,五月份就把照片寄来了。照片一到,都叫他请大家喝酒。施副连长把胸脯拍得山响:没问题,下阵地请大伙喝五粮液,管醉!

  找对象是一排长熊忠超的难题。以前谈了四个都没成。这次上阵地,家里给他介绍了个糖厂工人。未婚妻来信,他看了几遍,连长躲在他后边看,他也没知觉,后来装傻问他谁的信,他一下把信卷起来放进口袋,不好意思地说家里来的。他面浅,文化不高。未婚妻来信说,你不嫌弃我,我跟你一辈子。现在西瓜、西红柿都好,你打仗,多保重自己,不要挂念家里。

  直接从高中入伍的田洪刚,收到一个同学给他来的信。信里夹着照片。同学今年也就18岁,很漂亮,大家都想看看。姑娘的照片被战士们争来抢去,一不小心扯成了两截……

  在前线还能收到不少的慰问信。大学生的信写得好,通信员和机关的人就留起来了。分到连队来的大多是小学生用作业本写来的。连长收到的是成都无缝钢管厂子弟学校四年级三班的。信封上写的╳╳前线的解放军叔叔收。连长是四川人,大家就把这封信给他挑来了。连长拆开一看,好几张照片,男娃儿女娃儿都有。照片背面都写着名字。孩子们要收信人寄一张威武的照片给他们。连长把照片收藏起来,和儿子的照片放在一起。

  在阵地上,家信可以让一个人立刻脸上放光,也可以叫一个人半年打不起精神。

  青海民和的藏族兵白生军,家里一年死了三个人。同学给他写来信。收到信时,他的爷爷和弟弟都在三个月前去世了。他边看信边流泪。一天没有吃饭。指导员给他打电话,他接了电话不吭气。指导员也觉得无话可说。两人对着话筒沉默不语半天没有一句话……

  但比较起来,收不到信的人心境可能会比这更凄凉。

  炊事班李运奇,母亲是瞎子。哥哥是傻子。姐姐一出嫁,家里没人管。也没人给他写信。李也不识字,平时话少。都叫他老黄牛。没打仗前猪养得好立了个三等功。到了阵地上,上边给连队拨了100元救济款,连队给了他20。指导员把钱塞给他,他说不要不要,我连封信都收不到的人,要这些干啥?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这段文字抄录于我在1986年前线代职的一本采访本。当时采访的具体时间和情景,我都想不起来了。我已经只能依靠采访本上的文字,来努力拼接那些远去的生活碎片。和这些碎片叠加在一起的是1987年8月1日到新疆昭苏边防9团采访的一个细节。它和家信有关。在边防9团的某某边防连,我们顺便给采访的某某沟哨卡带去信和报纸。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我拿上去的最新的一张《解放军报》的出版日期是6月23日。有几封信,我们也给战士们捎上去了。哨卡住着十几个兵,话少得很。他们充其量冲你点头一笑,算是礼节性的招呼,就躲开了。他们已经不习惯面对面的与人交流。在哨所旁的山坡上,我和一个士兵盘腿而坐。他并不看我。眼总是空洞地望着前面的山坡。我问他你今年收到过信吗?他摇摇头。再问,他说刚当兵的时候写过,后来就不写了。他说有个老兵,他的姐姐去世了。但收到信时,事情已经过去三个月了——我们的对话非常艰难。他没有话,总是用摇头和点头回应。但我能从他断断续续的话里读出信息:时空的错位让信这种惟一的说话方式也变得没有意义了——情感无法对接,在这里服役的人就像掉进一个无限寂静的黑洞。在你情感之唇干裂得流血需要滋养的时候,你的所有的努力和挣扎带来的除了耗损,再没有其它。

  《解放军生活》月刊。授权人民网独家登载。其他任何网站和媒体(含已获得常规新闻转载授权的网站和媒体)未经书面授权许可,不得以任何形式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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