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乡

　　张雄杰

　　当午时的太阳在头顶寂寞燃烧时,我把影子在相隔多年之后投向了尘土飞扬的故乡。一个人悄悄回到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故乡。

　　村路旁是高的叫不出名的树，栖着飞倦了的鸟。远处，一个小的水塘,四五个娃娃在水中嬉戏。想起孩提时自己也曾在这样的午时下水塘，和伙伴们打打水仗，摸些活虾生吃。清晰地记得，有一次,嬉水时不慎陷入深水中,大口地呛水,起起浮浮地伸着双手间，被村里一个青年及时救起。因他，我的生命得以延续下来。现在，一样的时间，相同的场景和曾经的落水少年俱在，而当年的救命恩人却不知在哪里了。

　　乡路依然弯弯。在这个植物茂盛生长的季节，找不到了陈年脚步的痕迹。进村，远远望到了儿时居住的祖屋,快步迎上去。一把锁赫然挂在门上，曾经出生在此的孩子被拒在了屋外。不能走到门边了，杂生的草密密地将祖屋围了起来，看它们仿佛在看护着我的祖屋哩。多年未见，祖屋在时间和风雨中没有了往日的模样，唯有门前的那棵皂荚树依旧郁郁苍苍。抚摸着，拥抱着皂荚树粗糙的树身，一种亲切感不断从手心窜上心头。

　　到村后的祖坟上去奠祀，只能在草丛中穿行。往日的村路，走的人是愈来愈少了，已经不成为了路。今天要重新开一条路来走。

　　到了祖坟边，草太深太密，我折了条树枝探路,逡寻着前行。

　　向着火，把村里商店买的一扎扎纸钱在奶奶的坟前焚。想我的奶奶1981年逝世时，爷爷才四十几岁。当二十四个年头悄然滑过，爷爷步入了70岁的高龄。当年还是幼童的我，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奠祀完毕,深深鞠了三个躬，转身寻了路返。

　　路过本家长辈屋时,遇到了本家叔叔。我们都在县城置房居住，在故乡偶遇，算是很巧。我回来探访故乡，他回来看他父亲。其母早逝，六十多岁的父亲孤身一人待在村里。

　　相约到其家中小坐，谈起了庄稼。今年其父独自种了三亩水稻，田里的农活都是老人家独立承担。老人高兴地称赞着国家的农业政策好，不但免了以前好多要交的钱，还有几十元钱的补助，庄稼人的日子要越来越好过了。时见有笑容在老人写满生的痕迹的脸上一闪而过。

　　住在村里，居住条件没有城里儿子的好，但老人不愿住到儿子那里。初拗不过儿子几次三番相请，去儿子家住了一个多月，还是偷偷地跑了回来。老人在农村住惯了，且现在的农村形势越来越好，他有改善自己生活的信心，决心要和这栋老屋，彼此相伴着走向尽头。

　　踱出门外，放眼四望。以前熟悉的一些土屋或没了踪影，或只剩三面墙兀直顽强立着。空的地面为不知名的树或草所占领，心中一时莫名的怅然。前些年农村形势不好，种田收入低，许多村民都抛田弃屋到城市谋生，相继迁走了。诺大的村，居者不足以前的一半。

　　隐隐有女人的哭声从屋后传来，便问何人在哭。这女人是一个村干部的老婆。去年被查出患了胃癌，做了胃部切除手术，无奈今年还是旧病复发，医生劝说家属，花再多的钱，她也是去日无多，顶多捱过三个月，回家能吃就吃点什么吧。

　　女人是个勤扒苦做人，家里就她和丈夫两个主劳力，种了二十多亩水田，自己还在农闲时外出务工贴补家用。可惜才三十八岁便患了绝症！可怜她三个孩子都未成年,最小的女儿才十岁，如今患了这样的绝症，催着她离开这个人世，叫她如何放心得下，如何舍得走，而她还要快快地走。看她坐在地上，掩面嚎啕。

　　一个小女孩拉着她的衣袖，紧紧和她，自己的妈妈依偎在一起。斜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我不忍再看，有泪在眼里盘旋。不禁想起了我的奶奶、本家叔叔的妈，她们何尝和这个女人不是一样的命运，都早早回归了一脉黄土。尽管她们走时那么的不舍。

　　站在这变化着的村庄，心里怀着它往日的模样。虽今日往昔，物非人非。但随着国家惠农政策的出台和推行开来，我坚信，许多和这一样的村庄及居住其间的农民，一定会有美好的未来。

　　对自己生命发源地的重访。归，带的是对故土的感激；去，带的是对故土的思念的美好的祝愿。这不知什么年代前聚拢的村庄，祖祖辈辈的长辈在这里耕作生息，生老病死，一代代的晚辈不停地从这里走向四方，追求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看村庄的一树一草，一砖一瓦，这些生命过客存在的见证，俯仰皆是。看着它们，隐隐听到它们似在求我把一种声音带到更远更广的地方：远方的游子，归来！归来！这里已经可以为你们带来幸福。快回来建设美化你们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