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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玲在推迟手术的一年里(节录)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4月22日14:25 人民网

  陈明

  1979年,丁玲从山西到北京,从医院到宾馆,10月间分到了宿舍,安了家。虽是几经迁徙,却并未放下笔。她在紧张的社会活动中,挤时间,抢时间,平均每月以近万字的速度在写作。两万字的《我所认识的瞿秋白》一文于1980年元月2日脱稿,发表于2月20日上海《文汇增刊》上。

  1979年8月1日,中纪委的孙克悠偕同陈铁健等来友谊宾馆走访丁玲,补充了解瞿秋白同志生前的一些情况和丁玲对他的看法,他们带来了《多余的话》和铁健写的文章,谈了一个上午;以后他们又来过一次,还把上次的谈话记录送丁玲校正。

  1923年,丁玲和她的挚友王剑虹女士在南京认识了瞿秋白,并由瞿介绍,到上海进了上海大学。秋白同志光辉的一生只有短暂的三十六年,丁玲与他交往的时间更短。但这可数的来往对丁玲的一生却发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孙克悠同志的来访,重又勾起了她的思念和感怀,她摒去闲事杂文,打扫心境,以师生、知交和战友的深厚情谊,写了这篇动人心弦的回忆文章,充分地表述了他们之间的情感波涛,使后人能实实在在地触到秋白的思想深处,扫除围绕秋白同志身边的迷雾,加深人们对他的正确理解。丁玲在文中着重谈到《多余的话》。“四人帮”曾把这当成秋白同志叛党的罪证,对他坟鞭尸。“四人帮”垮台以后,也还有同志认为《多余的话》或是敌人的伪造。丁玲以一个饱经沧桑、阅世较深的作家的敏感,以她和秋白夫妇一段纯真无私的交往中得到的印象,对《多余的话》和作者的思想,作了合情合理、透彻细致的分析,令人心折口服。《文汇增刊》的梅朵同志没有忘记告诉我,这期的刊物销数上升,上海人民电台连续广播,文艺界人士广泛称赞。但与此同时,从某些角落却吹来一股冷风,说什么丁玲她有什么资格纪念秋白!?俨然唯有他们才是真正彻底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才有资格纪念秋白,别人谁个有这份光荣都得由他们来审查核准。历经风雨的丁玲听到这话只是淡淡一笑,她以为自己的文章能够引来这样的议论,也可以证明文章的价值和影响。我却不免要掷笔慨叹:“丁玲,丁玲,你和你的文章为什么这样多舛?时耶?命耶?”现在,在她离开人世将近五年的时候,我把这一隐情披露出来,使人们思考,读者不会责怪我的多事吧。

  烦恼与欢欣,紧张的写作与繁忙的社会活动,推迟一年再作手术的期限已经临近,那颗黄豆般的乳腺瘤似乎也变得大些了。1980年3月,丁玲赶写了《也频与革命》这篇不足3千字的短文后,便住进了首都医院。短文对沈从文先生1933年写成、1934年发行、1939年经沈先生补校出了普及本的《记丁玲》一书中歪曲胡也频、丁玲与革命的关系提出了坦率尖锐的批评。

  沈先生初次撰写《记丁玲》时,正是盛传丁玲已被国民党杀害,左翼、社会各界和国际上知名人士纷纷提出抗议的时候。沈先生是为了纪念死者才写的,他以为丁玲已经不在人世了,永远没有可能看到这本书了。但是丁玲没有死,她还活着。她被囚禁在南京,自然看不到这一本书。1936年秋,丁玲在党的帮助下逃离南京,奔赴陕北苏区保安(今志丹县),在一块新天地里,生活在人民中间,工作、学习,她没有闲暇,也没有条件看到这本书。1949年新中国建立,丁玲、沈从文都有幸聚首北京。那时沈先生因为对共产党、对革命不甚了解,由疑虑而产生不安,严重时发展到某种程度的神经错乱。为着缓解和劝慰,丁玲以老友的情份,曾到西单沈先生的寓所看望,还约了何其芳同志同去,我也在场。他们离别近二十年了,年轻时的朋友重逢,生者与“死者”相见,抚今追昔,应该是无所不谈的。但在言谈中,沈先生却一句也没有谈到当年为纪念丁玲的“死”而写,1939年又经自己补校出了普及本的这本书。此后不久,他们便各自东西,沧海桑田,又逝去了近三十个年头。1979年年初丁玲回到北京,一天晚上,她和沈先生在友谊宾馆餐厅里不期而遇,张兆和女士和我都在。彼此只有短暂的寒暄,没有长谈。不知是有意或是无心,沈先生仍旧一字不提这本书,好像他从来没有写过《记丁玲》的书;或者这本《记丁玲》不是他写的那样。

  大概是1979年的7、8月吧,丁玲从医院出来住在友谊宾馆的时候,两位日本学者来访,把带来香港新版的《记丁玲》上、下册送给丁玲,并说海外学者把这本书看成是研究丁玲的第一手资料。这是丁玲从异国友人手中第一次拿到、看到老朋友在四十六年前写作出版的关于她自己的书。

  在这本书里,如果只有部分失实的地方,那是可以原谅的。但书里的丁玲与生活中的丁玲相距太远了。我与丁玲从“七七事变”时起在延安相识,前后共同生活四十多年,以我对她的了解,看了这本书后,也不免感到惊异和遗憾。我以为,人们可以有不同的人生观、世界观,可以和持有不同思想见解的人保持友谊,倘若相处,必须彼此尊重,不要戴着有色眼镜,以自己的情趣,主观地想象别人,背地予以嘲弄奚落。倘若为人作传,作据材料,必须翔实,尊重客观事实,不能用自己的虚构推断,以莫须有的事强加于别人或“死人”身上。否则,对于所论及的人,对读者,都不能说是诚恳负责的。丁玲浏览此书后,一时也很生气。但她对我说:“几十年来,我被诬陷为叛徒、右派,都挺过来了。现在党组织正在为我落实政策,平反冤假错案。《记丁玲》中那些虚构编造我何必在意,有什么不能容忍的呢!”类似的话她在几个年轻人面前也流露过。而我呢,我从这时似乎才明白过来,沈先生一直对丁玲缄口不提这本书的奥妙所在了。

  那一年,不断来访的国外学者们,见面几乎都要谈到这本书,他们把这书当作是研究丁玲的第一手材料,是丁玲、胡也频少年时期的挚友沈先生写的,当然是权威著作。他们从书中某些情节,引出来一连串的问题。这促使丁玲考虑,应该写篇文章,指出书中失实之处,以正视听,防止以讹传讹。但顾及沈先生的健康和情绪,她一再犹豫,没有动笔。过不久,《诗刊》要选发胡也频的诗,约丁玲写一篇文章。1950年,丁玲曾写《一个真实人的一生》,详细记述了胡也频烈士在短暂一生中的苦难与光荣。《诗刊》的约稿,引起了丁玲更多的感慨。她想这次的文章,应该准确地阐写也频和自己与革命的关系,澄清《记丁玲》一书中散布的错误和影响,但这必然会碰到沈先生。该怎么办呢?她又一次犹豫,又一次沉思。最后她决定了,写一篇短文,并不对沈先生逐条批驳。同时,她更认为,文章既然要碰到沈先生,就应该趁沈先生健在时公开发表,明人不做暗事,以便沈先生有不同意见可以表明,而不应等到别人百年之后才说出去,使人无从申辩。于是她在公开发表的《也频与革命》一文中,指出《记丁玲》是“一部编得很拙劣的小说”。她的言辞也许过于严厉,但态度是实事求是的,也是坦率光明的。文章发表之后,沈先生看到了,如果有不同的意见,尽可以在丁玲在世时公开批评。以沈先生在文坛的声望,在任何刊物上发表答辩的文字,我想是不会有困难,可能还会受到欢迎的。但是,一直没有听说沈先生有什么意见。曾经有一位美国的汉学家艾勃先生来访问丁玲,也谈到这本书。汉学家听到丁玲的意见后问道:“我是否可以去看看沈先生?”丁玲说:“当然可以!”我特地把查问到沈先生的羊宜宾胡同的住址写给他。隔了几天,汉学家的翻译彭阜民先生在电话中告诉我,他们到过沈家,沈先生对汉学家说:“过去的事已隔多年,我记不清了。如果我和丁玲说得有不一致的地方,以丁玲说的为准。”此外我们再没有听到沈先生还说过什么。只是在今年,1990年,孤陋寡闻的我,从两本杂志上所披露的1980年7月和1982年1月沈先生写给朋友的两封信中,才知道他对丁玲的那篇短文很有意见。可惜的是这两封信虽都写在当时,写在丁玲还活着的时候,但当时却都没有公开发表,公开发表是又一次在丁玲的死后!

  现在,丁玲、沈从文都已作古,但是《记丁玲》这本书还在,丁玲在这书上所作的眉批也还保存着。

  丁玲写了这篇短文后,3月初住进首都医院,由吴蔚然教授主刀,作了乳腺癌——确实是癌——大面积切除,5月中出院。从1979年3月至1980年3月,在冒着生命危险、推迟手术的这一年里,在癌症的威胁下,她写作和发表了十一万字的新作,实现了自己的心愿,超额完成了一年十万字的规划。

  1990年9月—10月

  (原载《新文学史料》1991年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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