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王朝神话”的破灭

　　特约记者　刘秋苏　记者　十方

　　近几年来，在江苏省沛县堆砌出了一个“王朝神话”。“王朝神话”滥觞于那个叫做王福业的房产商。正是他屡屡作恶，身披“皇帝的新衣”，诈骗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1168万余元，给沛县经济的发展蒙上了一层阴影，但最终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个曾经神通广大的家伙还是在法律面前栽了个大跟头。2005年3月，江苏省徐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终审判决，王福业数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20年，剥夺政治权利5年，并处罚金100万元。

　　然而，此案更令人震惊的是，在王福业编织的犯罪陷阱里，居然有40余位渎职的国家机关工作人员、金融单位干部落马……

　　高息揽储“王朝”基业入佳境

　　提起51岁的王福业，沛县业界可谓无人不知，无商不晓，是沛县房地产开发领域一个挺有名气的开发商，神通广大。这几年为了打造自己的“王朝大酒店”，他利用自己担任沛县新沛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经理之风光辉煌的外衣，先后诈骗和非法吸储千余万元。他还通过金钱铺路，先后买通各个环节，使巨额资金流入了自己的腰包。

　　1999年7月，王福业花130万元购得沛县沛城镇新沛路南侧新沛小区1号楼、15号楼的土地使用权，以其个人名义搞商品房开发，个人经营、筹资，自负盈亏。2000年4月，由于规划变动，地处金三角的15号楼被变更设计为一栋10层高的商住综合楼。看中了饮食行业的火爆，王福业便想在更改设计后的15号楼楼址上建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基业———“王朝大酒店”，预算造价1200万元。

　　1200万，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苦于资金短缺，精明的王福业首先想到的是向社会“募集”资金。于是，王福业单独或伙同他人以1.5％至8％的月息为诱饵，并承诺在一定期限内还本付息，由刘德固做中间人，介绍社会上的人把钱借给王福业用于建造王朝大酒店，一时蒙蔽了不少人，一些不明真相的群众纷至沓来“存款”，一时间门庭若市，热闹非凡。依靠这条便利的捷径，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王福业就非法吸收公众存款856万余元，从而使他的“王朝”基业有了雄厚的经济基础，能够不断崛起，渐入“佳境”。但是那些在王福业处“存款”的“储户”，只有少数人拿回了本金，而且没有承诺的所谓的1.5％至8％的利息，绝大多数人血本无归，呼天不灵，叫地不应，可谓欲哭无泪。到案发，王福业有近756万元的本金未退还给群众。

　　银行按揭连闯四关显神通

　　为使自己的王朝基业飙速成形，在高息揽储的同时，王福业又暗暗打起了银行按揭贷款的算盘。

　　银行按揭贷款是我国扶持中、低水平消费者，改善他们居住条件的一项优惠政策。这项贷款政策不仅使大量的消费者提前改善了居住条件，也拉动了经济的增长。应该说，这是一项惠及消费者、银行和开发商三方的好政策。然而，这项好政策却被王福业这个奸商在建造“王朝大酒店”过程中念歪了。

　　思索已定，王福业决心付诸行动。深谙此道的他以金钱铺路，连闯四关，最终获取了从银行骗取按揭贷款的门道。

　　首先，他发动手下的施工工人从家中拿来户口簿、身份证、结婚证等证件，甚至用各种手段骗取其他人员的证件，再安排会计以这些人的名义办理虚假购房合同及预交30％购房款的手续。

　　第二步，由于按揭贷款必须是行政、事业单位有偿还能力的购房者才能办理，王福业就找到原本熟悉的沛县城乡建设委员会原副主任周桂民、原办公室主任赵呈沛等人，通过请客送礼的手段，让他们在自己提供的虚假“个人住房贷款申请书”上填写上“×××系建委职工，月工资××元，有偿还能力”，再盖上建委的公章。于是农民身份的施工工人，摇身一变成了行政、事业单位的工作人员。周桂民接受他的吃请，安排赵呈沛为其提供虚假贷款申请书18份，为王福业套取银行按揭贷款提供了极大便利。

　　紧接着，王福业以金钱打通了沛县司法局公证处主任赵阶清、公证员周柏民二人，办理了虚假购房合同公证。赵阶清、周柏民在为王福业开发的“新沛小区”商品房出具“个人购房抵押贷款合同公证书”时，违反《公证暂行条例》、《公证程序规范》的规定，在贷款人不到场，不提供真实证明材料等情况下，就擅自制作虚假公证书34份，致使王福业骗取银行贷款200多万元。

　　最后，王福业又买通了中国建设银行沛县支行（以下简称沛县建行）的工作人员。沛县建设银行信贷部原主任吴德恩、信贷员刘庆彬、王体伟明知王福业贷款目的不真实和所出具证明的违法性，仍违法发放贷款供其使用。就这样，一笔笔按揭贷款资金源源不断地进入了王福业的账户。

　　购房不慎消费者咽了苦果

　　靠非法吸收公众存款和套取银行按揭贷款，王福业终于营造起了属于自己的“王朝大酒店”。与此同时，为应付银行的追款，饥不择食的王福业竟然又将抵押给银行的房产卖给了40多户消费者，有的甚至一房多卖，在社会上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例如，王福业长期租用陈某某的出租车，欠租车款近2万元。王福业哄骗陈某某用其身份证贷款还其车款，陈某某未加猜测就将身份证交给王福业。王福业用陈某某的身份证和变造的结婚证，虚构陈某某系沛县建设局职工的事实，以其购买新沛小区1号楼2单元402室的名义，在沛县建行按揭贷款9万元。而就是这个402室，王福业又分别卖给了刘某某等四户人家。案发后，不仅刘某某等四户没有得到房屋，而且陈某某也因欠9万元银行按揭贷款被告上了法院。

　　2000年3月，史某某、齐某某夫妻把身份证等证件交给王福业，王福业把新沛小区1号楼1单元301室以13.5万元的价格出售给史某某夫妻，双方还签订了房屋购销合同。但是两年后，王福业却又以王某某、刘某某夫妻的名义，以该房作抵押，在沛县建行贷款7万元。2003年5月中旬，史某某兴冲冲地来到301室准备对房屋进行装修，不料看到了法院对房子的查封条，经多方询问，才知道该房已经被抵押贷款了。史某某夫妻多年的积蓄就这样化为了乌有。

　　据法院查实，自1999年7月至2002年5月，王福业或假冒张某和高某等人的夫妻名义，或以他人名义假冒行政机关、事业单位职工，或以虚假的1号楼商品房、“王朝大酒店”和另一座莫须有的楼房编造出虚假的贷款人，大肆按揭贷款，先后从沛县建行按揭贷款31笔，共套取银行资金255万余元，用于其私人承建的新沛小区的房屋，至案发尚余226万元无法归还。与此同时，王福业还先以他人名义将新沛小区1号楼的5套房屋作抵押，在沛县建行贷款39万元，后又隐瞒真相，将以上抵押给银行的房产通过签订售房合同出售或作价抵偿给秦某等40多户消费者，共计得款57万元。如此一阵阵的轮番折腾，王福业终于煞费“苦心”经营起了自己的“王朝大酒店”。

　　深陷囹圄“神话王朝”终覆灭

　　“王朝大酒店”营业后，并没有立即给王福业带来巨大收益。由于要支付高额利息，加上部分资金被王福业挥霍，建造在虚假繁华上的“王朝大酒店”运作后产生的越来越大的资金缺口终于使王福业的“王朝之梦”破碎了。经常还不上利息的王福业终于让银行按捺不住了。2003年3月，银行将王福业推向被告席，并申请法院进行诉讼保全。在诉讼保全过程中，遭到40多户购房消费者的抵制，于是他们也向法院提起诉讼。在同一房产有多个权利人的情况下，法院遂中止审理案件。一系列的诉讼在沛县引起强烈反响。愤怒的人们按捺不住去找王福业理论，而王福业却已逃之夭夭了。2004年3月，仓皇出逃的王福业以及涉嫌职务犯罪的沛县建行信贷部吴德恩、刘庆彬、王体伟等人在哈尔滨被警方抓获。

　　3月29日，王福业等人被执行逮捕。喧嚣之后是平淡，一个堆砌来的“王朝神话”终于回归到了现实。

　　鉴于王福业在沛县的关系网错综复杂，经徐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指定管辖，由丰县人民法院审判被告人王福业贷款诈骗、合同诈骗、非法吸收公众存款刑事犯罪一案。丰县人民法院审理后认为，被告人王福业以非法占有为目的，以虚假的手段从沛县建行获取贷款255万余元，数额特别巨大，其行为已构成贷款诈骗罪；其以非法占有为目的，采取欺骗手段将已在沛县建行按揭抵押的房产又出售给他人，骗取他人购房款57万余元，其行为已构成了合同诈骗罪；其违反国家金融管理法规，以高息为诱饵，变相吸收公众存款856余万元，扰乱金融秩序，数额巨大，又构成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据此，法院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的有关规定，当庭宣判如下：王福业犯贷款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剥夺政治权利五年，并处罚金40万元；犯合同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剥夺政治权利五年，并处罚金20万元；犯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判处有期徒刑九年，剥夺政治权利四年，并处罚金40万元。决定执行有期徒刑二十年，剥夺政治权利五年，并处罚金100万元。宣判后，王福业不服一审判决，向徐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二审法院审理后依法驳回了王福业的上诉。

　　似萧萧落叶，王福业耍起并不算高明的伎俩，为自己铺设了一条通向牢狱之路。

　　扰乱秩序按揭黑洞应遏制

　　虚假按揭贷款严重扰乱了正常的金融管理秩序和正常的社会经济秩序，损害了消费者的根本利益。虚假按揭贷款如何遏止？笔者认为，司法机关应进一步加大对按揭贷款领域违法放贷、贷款诈骗，以及其中的国家工作人员失职、渎职行为的打击力度，银行和政府各职能部门也应多管齐下，全面出击，做好防范工作。各商业银行首先要自觉遵守金融法规和放贷程序。对银行负有监管职责的中国人民银行应当加强对按揭贷款领域的监管力度。

　　相关部门还要加大宣传教育力度，教育广大公民自觉维护各种有效证件使用的严肃性，妥善保管和使用好户口簿、身份证、结婚证等个人资料，不要随意出借他人。

　　因此，广大购房的消费者在选购房屋前，一定要擦亮自己的眼睛，谨慎地选择那些有实力、讲诚信的开发商，要注意开发商“四证”是否齐全，尤其是是否有房产部门核发的商品房预售许可证，应先到房屋交易机构核实所购房屋有无别人产权登记备案在先。购房时一定要签订完整的购房合同，完善购房手续。须办理按揭贷款的购房户，必须本人亲自办理，防止不法开发商冒用消费者个人资料搞虚假贷款而使消费者本人债务缠身，损害自己的合法利益。

　　触目惊心四十余人拉下水

　　王福业之所以能非法套取银行255万余元，正是监管部门或国家行政执法部门工作人员的渎职行为为虚假按揭开了方便之门。让人感到触目惊心的是，在王福业案件中，涉及到渎职的国家机关及行政、事业单位工作人员多达40多人，他们滥用职权为王福业套取银行贷款提供虚假证明，出具虚假公证，为王福业的贷款一路绿灯，使王福业诈骗最终得逞。而这40多名工作人员也纷纷或被判刑锒铛入狱，或被处以相应的党纪或政纪处分，他们为当初的行为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据了解，按照公证程序，按揭贷款办理过程中必须由银行信贷员、开发商、贷款人夫妻等三方到场，贷款人必须提供真实的户口簿、身份证、结婚证的原件和复印件，在填写公证申请书后，由公证人员对提供个人资料的真实性进行审核，制作谈话笔录，符合条件的出具公证书。然而，由于王福业早已把路铺好，这些严格的程序都被简化掉了，留下的只是一个虚摆设，有的时候甚至王福业都不用亲自出面，只让他的会计到公证处，就能把公证办来。

　　另外，在王福业案件中，公民有效证件的违法使用，一些单位在使用公章及证明上的漏洞，也是王福业能够成功套取银行按揭贷款的重要原因。涉及随意出借居民户口簿、身份证、结婚证的人员达50余人次，而涉及盖有单位公章的空白证明被王福业利用来套取按揭贷款的单位也多达10余家。

　　在调查的过程中，办案人员也在其他开发商那里发现了此类现象，看来虚假按揭套取银行资金的现象并非个别。据王福业等人交代，搞虚假按揭“其实是房地产开发领域一个公开的秘密”。

　　专业人士介绍说，开发商办理按揭贷款套取银行资金主要有两种途径：一种途径是开发商在资金缺乏时，找在行政、事业单位工作的亲戚、朋友或者熟人帮忙，以这些人的名义签订预售房屋合同，通过正常途径向银行办理按揭贷款供开发商使用。实际上开发商找的这些人并无意购房，只是帮开发商套取周转资金，并且甘冒一定的风险。

　　第二种途径就是王福业所采取的完全虚假的按揭方式。按正常的途径，开发商必须四证齐备（即规划许可证、土地使用权证、施工许可证和商品房预售许可证），才能对外预售房屋。购房户在与开发商签订商品房预售合同并交纳30％购房款后，剩余70％的购房款可以向银行申办按揭贷款。但申请贷款人必须是行政、事业单位有偿还能力的工作人员，且在办理贷款手续时必须提供真实有效的身份证、户口簿、结婚证等证明，然后到公证处办理公证，到房管局办理房屋抵押登记等。如果严格按照这些法定程序，开发商是不能轻易套取银行按揭贷款的。

　　沉痛反思反腐倡廉无穷期

　　可以说，王福业之所以能办到虚假按揭贷款，就是在于上述各个环节都出了问题。

　　其实，王福业的伎俩并不高明，但为什么在“王朝神话”覆灭的背后，有那么多的党员干部被拉下了水？反思王案，只要对按揭贷款负有公证和登记备案职能的公证部门和房屋产权登记机关，正确履行职责，严格审查有关资料，完善工作流程。只要进一步加强对各行政、事业单位印章、证明使用的管理，坚决制止各种违法出具证明的行为……

　　王福业案是画上了一个句号，然而，此案留给人们的思考还远没有结束。

　　《江南时报》 (2005年04月23日 第十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