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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声:四十年扫墓路漫漫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4月27日13:11 南京报业网

  【周末报报道】1962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43年。除了“文革”中我受冲击的那几年,再就是我刻意陪家人踏青那次以外,每年的清明节,我都会从千里之外赶到乡下为碧霞扫墓,为她的坟头添一把新土,拔掉墓上的杂草。今年的清明时节,笔者陪同本文的主人公陈老先生一同下乡,祭奠他已去世43年的女友。就在那长满了无名小花的墓前,我和陈老先生相对而坐,他手里紧握着一方泛黄的丝帕,讲述了他的故事。

  我们成了朋友

  1961年的冬末,那是我生命中最寒冷的一个冬天,因为我的女友碧霞因患肺结核死在了她的家乡。那年她刚20岁,我23岁。认识碧霞是在迎新年晚会上。那天因为自己要赶因事拉下的课程,所以到礼堂时,晚会已进行了大半。小心地推开礼堂的大门,只见台上一个身穿列宁装、面容清瘦的长辫子姑娘正在朗颂高尔基的《海燕》。她饱含深情的朗颂,把诗中的磅礴气势和深远意境表现得淋漓尽致。后来从同学们的议论中知道了她叫碧霞,是大一的学生。1961年的春天,同城的高校组织一场诗歌朗颂比赛。当时,我已是大三的学生了。因为爱好诗歌,我是学校学生会文学部的成员。学校把这次赛诗会理所当然地交给我们文学部来承办。在挑选参赛选手时,我们文学部的几个人绞尽脑汁在全校大规模地寻找合适人选。在一次课余时间的排练中,一个同学说了句“我们为什么不把碧霞找来”,大家达成了一致的意见,请碧霞来担纲。请她的任务就交给了我,因为我的口才是全年级公认的,所以很自信地接受了任务。第二天,到下课时间,我就提早来到了碧霞所在的教学楼。下课了,只见一大群学生从教学楼蜂拥而下,我赶紧在人群中搜索只是在晚会上远远地见过一面的碧霞。突然听到有人在喊“碧霞”,我也跟着叫了一声。只见一个留着长辫子的姑娘应声问:“谁叫我?”我赶紧跑过去说:“是我。”“你是谁?”碧霞冷冷地问。我一股脑地说明了我找她的原因。谁知道她不理我这茬,自顾自地往前走了。我不甘心,紧跟其后,先对她介绍了我自己,然后再一次详细地给她讲了我找她的意图。她并没有因为我的详细介绍而变得热情起来,仍旧是礼貌而冷冰冰地对我说:“对不起,学习太紧张,没时间参加这样的活动。再说我身体一直都不太好,你们还是另找人吧。”说完,把我一个人扔在原地径直走了。晚上,一到排练场,同学们的目光就齐刷刷地朝我的身后看去。我没好气地说:“有什么好看的,没请来!”排练快结束时,我独自走出了排练场,漫无目的地沿着学校的林阴小道走着。走到广场时,无意中看到碧霞一个人抱着书本边走边思索着什么。我走过去,很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知趣地走开了。谁知,当我快转弯向宿舍楼走去时,身后传来一声“喂”,起初不知道是在叫我,又传来一声“叫你呢”,我这才停下脚步回头看:是碧霞在叫我。她说:“我问过老师了,是有那么回事。可我能做什么呀?”我赶紧对她说:“你的朗诵就很好。你那天在晚会上朗诵的《海燕》可是感动了全场的听众。”她还是推辞说:“我不行,那天完全是赶鸭子上架。当时,我站在台上,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没出丑就不错了。”我马上给她打气说:“真的很不错,你肯定听到同学们对你的议论了吧?怎么样?为了学校的荣誉,请你参加!”在那个年代,我们对集体荣誉是很看重的。也许是我说的“为了学校的荣誉”打动了她,她沉思了一会,就对我说:“我来试试吧。”第二天早上,我赶在自习前把组诗的串台词交给了她。晚上,碧霞按时来到了排练场。当她踏进排练场的大门时,我带头鼓起了掌。只见她脸红红地低着头来到同学们中间,羞涩地自我介绍:“碧霞。”同学们都围着她自我介绍了一番。很快她就融入到排练中了。排练中,我偷偷地仔细看了看她。瓜子脸上,一双丹凤眼雨中含烟,小巧的鼻子玉峰挺立,不算玲珑的嘴唇看上去很苍白,脸上的肤色微微泛黄,再配上她近1米7的个头,看上去身体很虚弱。也许是营养不良吧?当时我没多想什么。后来在排练过程和整个大赛中,因为她的身体原因,我除了组织排练以外,就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给了她更多的关照。就这样,我们成了朋友。我们那个年代的朋友概念,绝非是现代人心中的朋友,那是一种很纯很纯的友谊。我们的接触多了起来,但仅仅限于在路上、食堂、教学楼、图书馆的偶尔相遇。而我对她的好感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走远,相反,有一种情愫在我们温馨的交谈中悄悄地发芽,萌生出拨动对方心弦的枝条。我除了认真地把自己的感情掩藏好外,就是心里时时为她的身体担心。因为在诗歌大赛中,她曾吐过一次血。曾记得,我和她有一次在图书馆回宿舍的路上长谈。“你身体不好,为什么在排练、比赛那么长的日子里没见你吃过药?”我小心地问她。“我家境不好,家里还有几个弟妹,父母没有更多的钱为我治病。”她小声地回答我。我看着她说话时的痛苦表情,马上转移了话题。在后来的相处中,因我家境较好,偶尔也给她买过些补品之类的东西。但她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女孩子,每次给她东西时,她的表情都很痛苦,她老是以为我在施舍她。经过我三番五次的劝说,她才慢慢安下心来。后来我就不敢再买什么东西送给她了。临近期末,我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碧霞。那个年代的人没现代人大方,更不敢像现代大学生一样,把自己的感情向对方表白,有什么只能藏在自己心中。

  突然间阴阳两隔

  好久没见到碧霞了,又不敢问她的同学。每次到食堂排队打饭,快排到打饭窗口时,我就故意地推说在等人,然后再从最后排起,以期能见到她。那段日子里,无论行走在路上,还是坐在图书馆里,都幻想着能见到碧霞的身影。我知道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多病的姑娘,她就是我想守候一生的人。当新学期开学时,我没能见到碧霞,却听到了她因病休学的消息。经过多方打听,我才知道她肺结核已是晚期了。上世纪60年代,肺结核还难以根治。我知道她的家乡在川东一个很偏僻的山区,那里的医疗条件可想而知。有一天,我在食堂打饭,无意中听到排队的几个同学在议论:“听说碧霞死了,太可惜了。”我的头上像响了一声炸雷,一下子被炸懵了。后来我大病了一场,病中常常感觉碧霞泪眼迷离地站在我的面前。寒假,我顾不得回家看父母,就一个人踏上了看望碧霞的路。碧霞生前只给我说过她家乡的大致位置。经过几天的长途颠簸,我找到了她的家,见到了她的父母、大弟、三妹。碧霞的照片就静静地挂在她家堂屋的墙壁上。还是那双带雨含烟的眸子,还是那么清瘦的脸庞,还是那样欲说还休的羞涩,不同的是,她已和我阴阳相隔了。我对碧霞的父母作了自我介绍。谁知我的话还没说完,碧霞的母亲就悲痛地大哭起来,一边哭泣一边对我说:“你就是年实?我家碧霞在病中天天念叨你!”说完,起身进里屋,拿了一个小布包裹给我,说是碧霞留给我的。当我打开包裹时,只见里面有一方鹅黄色的丝帕,上面用红丝线绣着“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总有时,此情绵绵无绝期”。看着碧霞用一针一线绣成的诗句,我止不住潸然泪下。在碧霞小妹妹带领下,我步履踉跄地来到了墓地。我跪在碧霞的墓前,任泪水滚滚而下,心里不停地呼喊着碧霞,希望她能听到我这份迟到的诉说。那个时候真希望天空突然电闪雷鸣,碧霞的墓能像梁山伯的墓一样,在雷电中裂开大口子,让我进去永远地陪伴我的碧霞。在后来的学校生活中,我不敢再走我们曾经漫步过的地方,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敢再读《海燕》这篇文章,因为,只要我拿起这篇文章,碧霞的音容笑貌就会从文字的后面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在那段痛苦的日子里,我的老师给了我最大的慰藉和帮助。他开导我,经常利用星期天陪我到郊外远足,给我讲做人的道理,讲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思念碧霞,她的在天之灵才会安宁……

  只有一个愿望

  大学毕业,我留校任教。眼看着和我一起参加工作的同事都结婚生子了,我还无动于衷,父母非常着急,一封封家书催得我心烦意乱。我的老师也十分心焦。拗不过父母的唠叨和大家的劝导,在朋友的撮合下,1965年底,经过了几个月的了解,我和另外一所高校的一个老师结了婚。婚后的生活令人窒息。不是因为妻子对我不好,而是因为我的心中始终忘不了碧霞。妻子越对我好,我就越是感到对不起碧霞。起初,妻子以为我是因为教学太辛苦而冷落了她,所以每当夜深我滞留在教研室,她都会去接我回家。可我面对这样温柔体贴的妻子,就是爱不起来。后来,我们有了两个儿子,妻子好像也习惯了我们这样麻木的感情生活,彼此相安无事。有一天,当妻子从同事嘴里得知我每年清明节“出差”都是去祭奠碧霞后,家庭战争爆发了。面对妻子的质问,我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但是,我还是真诚地告诉妻子,这么多年来,我对她的关怀绝对是真心的,没有半点虚伪,只是我自己陷入昔日的感情太深不能自拔,绝没有想伤害她的意思。我知道我的解释是苍白无力的,因为我的行动已深深地伤透了妻子的心。妻子的哭诉同样撕裂了我的心。的确,这么多年来,为了家、为了孩子,妻子付出了很多,我对妻子心存感激。面对日见苍老的妻子,我在心里也无数次地痛骂过自己是混蛋,也曾努力地学着去爱妻子。可是感情这个东西是个怪物,你不爱无论如何也产生不了感情。我知道我伤透了妻子的心,就主动提出离婚,无论她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可是善良的妻子不同意离婚,她的理由是孩子年幼,不想给孩子稚嫩的心灵留下伤痕。于是她选择了分居。我知道妻子神经衰弱,晚上一有响动就不易休息好。家里除了卧室就只有书房,而临街的书房又太吵闹,于是就主动提出自己在书房睡觉。在后来的婚姻生活中,我也尽力在改变自己,努力想忘掉碧霞。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有一年的清明节,我没有去给碧霞扫墓,而是特地带上妻子和两个孩子到郊外去踏青,以图挽回自己那颗远离妻子的心。可是我的努力失败了。1996年,当我们的两个儿子相继出国后,我们夫妻二人平静地选择了分手。决定离婚的那个晚上,我真诚地向妻子道歉。我知道,今生,我欠妻子的太多太多,并且永远无以为报。1962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43年。除了“文革”中我受冲击的那几年,再就是我刻意陪家人踏青那次以外,每年的清明节,我都会从千里之外赶到乡下为碧霞扫墓,拔掉坟头的杂草,添一把新土。碧霞的家人也把我当成了他们的亲人。那些年里,物质匮乏,像他们居住的边远山区就可想而知了。可是,每年,双亲都会想方设法存下些腊肉,留到清明我回去扫墓时吃。记得是在1971年,碧霞的老家遭受了百年不遇的旱灾,家里日子过得很紧巴。第二年的清明,我回去扫墓时,家里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招待我,碧霞的母亲走了好几家才借来了玉米面。每到吃饭时,她总是先给我盛一碗纯玉米糊,然后才将菜叶子加进去煮熟了一家人吃。这样的情景让我十分心酸,更恨自己的无能。在我临走的那个晚上,我和碧霞的父母拉起了家常。我对双亲说:“我也是苦孩子出身,碧霞走得早,没能好好地孝敬你们二老,就让我代碧霞好好地孝敬你们吧!”说完我的眼泪就下来了。二老看我真心诚意,就含泪点头同意收我做他们的儿子。我在二老的面前长跪不起,重重地给他们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对他们说:“爸、妈,我会像亲儿子一样为你们养老送终!”第二天,我离家时,除去了回家的路费,余下的钱全部留给了二老。从此,我都会不定时地写信问候二老,在经济上尽力帮助他们。1977年的清明节,我回家给碧霞扫墓,遭遇车祸,摔伤了手臂,在县城的医院里处理好伤口,已是晚上8点多钟了,医生建议我留院观察一天,但我知道,如果我今夜不赶到家,二老会焦急万分的,因为我早已写信告诉了他们我回家的时间。于是,我固执地离开了医院,找到了我当地的一个同学,请他帮我找一辆车回家。同学也极力挽留我住下。为了不让双亲担心,我坚决要走,同学看到我去意已定,好不容易帮我找到了一辆过路的煤车赶路。当我下了煤车,风尘仆仆地走了十多里山路赶到家时,我看见家里的大门虚掩着,我推开大门看见了二老守着一桌饭菜,痴痴地望着门口发呆。发现我进了家门,愣了一下,赶紧起身,看见我全身的煤灰,手又打着绷带,母亲一下子哭了起来,并对我说;“孩子,你以后就不要年年来了,有你这份心我们已知足了。”我轻描淡写地说了经过,可吓坏了二老。母亲赶忙打来温水,给我擦洗一脸的煤灰,我要自己动手,受到了父亲的严厉呵斥。在家的几天时间里,双亲把我像小孩子一样呵护,厚重的爱深深地打动了我。1980年,碧霞的父母相继去世,我都以儿子的身份回家处理丧事。1982年,我回家扫墓见到了碧霞的二妹。前些年,二妹随军远去内蒙古,我们从没见过面,现在她丈夫转业回到了老家的县城,我在他们家里见到了碧霞念大学前与二妹的唯一的一张合影。相纸虽然早已泛黄,相片上的人影模糊不清,可我还是在照片里找到了碧霞当年青春靓丽的倩影。我和二妹谈起了碧霞,希望她能把照片送给我。二妹满足了我的要求。又是二十多年过去了,碧霞的照片一刻也没离开过我。我从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变成了年近古稀的老人。当年,我没来得及向碧霞表露自己的感情,留下了终身遗憾,但心灵的默契和生死相依的感觉一直伴我走到了今天,满头的银丝见证着我对碧霞的忠贞。今生我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百年之后,能与碧霞同穴!我知道,我已与她结成了生死缘。当我结束了对陈老先生的采访,搀扶着他走在下山的小路上,已是黄昏时分。他嘴里不停地自语:“这条路不觉已经走了43年,余下的时间越走越少了。”夕阳残照里,我看见陈老先生提及碧霞的名字时,浑浊的眼里总会透出很温柔的光芒。虽然,陈老先生的讲述始终没提及“爱”字,可是,43年漫漫扫墓路,他闪烁的丝丝银发已经向我解读了他对碧霞深深的爱恋,那通往墓地的蜿蜒小路,向我们诉说着一个九曲回肠的爱情故事。(编辑 田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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