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北漫笔

　　梁君

　　是谁从山顶抖下绿色的飞瀑？是谁从山坳托出一朵朵洁白的云彩，似一幅幅雪绢擦拭着蓝天？是谁在远处竖起扇扇黛色的画屏？我乘车在黔北的山腹中盘行，眼前的景色着实神奇！———路边已不见了人家，柏油路窄窄的却十分平缓，两边的山摩足抵肩，把阳光都挤出了路面，山谷愈显寂静深幽。走着走着，没想到一排排依山而建的红房子已恭立于两侧了。这是早年藏在山里的一家工厂，现已是人去厂空，我们的职工来此修路，便把“家”安在这白云深处。

　　水喝着甜，菜吃着鲜，晚上睡得更香。清晨，一阵悦耳的鸟唱把我从梦中唤醒，这分明是童年在故乡的春野听过的声音啊。我起床沿着山路漫步，炊事员正在菜畦摘菜，见我便举起一把油菜说：“这是我们亲手种的纯绿色食品！”他在“绿色食品”前加了一个“纯”字。向上走，便见山岩上竖着几根竹管，张着口把岩缝中渗出的山水接进来，最后汇入一根银色的塑料管里，送下山去。哦！这可是大山泌出的乳汁啊，能不甜吗！一位接着山水擦脸的老工程师同我谈起生活的感受：“乍到时别提多高兴了，可时间一长，大家又感到太寂寞了。”“好在我们像柳一样，什么环境都适应了！”他又补充道。是啊，我刚从羊城地铁工地赶来，那里的职工把“家”安在大都市的街心，面对商海、人潮、霓虹，每天都带着一身泥浆爬出阴湿的隧洞。座谈会上，一位刚毕业的大学生道出了职工们内心深处的那份平静：“给别人带来幸福的人也是幸福的。”说这话时他语气缓缓的，像从心田淌出的水流，没有浪花，没有喧嚣。我心里清楚，不是职工们心中没有波澜，不是的，而是我们的职工能够找到平衡，生成平静，这正是他们的高贵之处。同他们接触你会感受到，谈到青藏的“天路”，他们都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愉悦感和自豪感。一位护士长，爱人为她在深圳一家地方医院联系到了工作，上高中的女儿更是盼着同妈妈早点团聚。但她坚持要在高原上看到火车在眼前跑过！特定的工作环境铸就了人们特定的思想品格，他们更注重精神上的需求，更注重人生价值的体现！

　　早饭一刻钟就结束了，顷刻间这里的人们遁身于幽深的隧道，跃身于高耸的桥墩。工地上机声轰鸣，路基上阳光似火。这些居住在“白云深处”的人们，在干着轰轰烈烈的、催动着社会快速发展的大事业。

　　苍山如海

　　遵（义）崇（溪河）高速公路，是贵州省实施西部大开发的重点项目，咽喉是娄山关。我们沿着路基南行，十几分钟便到了娄山关下。娄山关是大娄山的主峰，海拔1576米，为黔北咽喉，既是现代，也是兵家必争之地。越野车盘上关口，石壁上“娄山关”几个大字赫然醒目。跨过搭建在两山之肩的石桥，攀上左侧的一个山头，放眼四眺，千峰万壑，重峦叠嶂。娄山关面南有一片平坝，风起于坝上，顺山谷呼啸而至。草在摇，松在摆，山也被撼动了，天和地在风的搅动下呼应着。1935年2月，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红军在这里进行了一场关系民族命运的血战，胜利指挥这场战役的那位诗人，在特定的景致之中，联想到中国革命血雨腥风的历程，吟就了一首词：《忆秦娥·娄山关》。许多人因读了这首词知道了娄山关，文学的魔力由此可窥一斑。

　　我奋力再攀一顶，望山山相连，如波涛汹涌，从悠悠的历史的深处泛起，向渺渺的天际漫去。波涛间闪现着刀光剑影，回响着马嘶角鸣！“人世难逢开口笑，上疆场彼此弯弓月”。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血与火的历史，这一历史会随着时代的变迁和发展而改写吗？踏在娄山关上，我忽然感到像踏上了历史的栈道，必须勇敢起来、坚强起来，大胆挺进。

　　《人民日报》 (2005年04月30日 第七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