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眺望　右眼守候

　　漂泊京城

　　我这人很内向，打小儿就是，因此我很少有朋友，但是有了朋友就是铁杆儿的，套用一句广告词叫做：“不选好的，专挑少的”。和朋友比起来，无论经济、事业还是感情诸方面我都远远不如，我总说自己是小河滩里的一棵草，他们是昆仑山上的一根苗，当然是根儿粗叶儿壮的好苗子。我就这样长久地自卑着，用心经营着狭小的河滩，让春风雨露占据浅薄的心田，期盼有一天神仙姐姐把我也变成一棵茁壮的禾苗，到山巅去看看更远的风景。

　　事实证明一些空想和努力全都是徒劳的功课，等我在现实世界里回过神儿来，我的朋友们早就三三两两地事业有成了，最气人的是他们先后出国，做各种国籍的华人去了。阿大在世界上最优秀的国家美利坚给更多想去那里拿绿卡的人当“卡托儿”；阿二在地球上最大的岛屿澳大利亚经营着一家烤鸭店，据说生意很红火，每天拔下来的鸭子毛就能给三个大胖子做羽绒服；阿三很幸运，定居在盛产海盗和骷髅旗的挪威当教授，日子过得提心吊胆；阿四更厉害，在大西洋和太平洋中间的那个美丽国家加拿大过着舒心的小日子；他在电邮里告诉我，右边的大西洋湛蓝湛蓝，左边的太平洋蔚蓝蔚蓝，不是一个颜色。他的那封电邮直接把我变成了色盲，致使很长时间里我都分不清湛蓝和蔚蓝有什么区别。

　　还有一个人我没提到，因为我压根儿就没想说她。在我的“华人”朋友里她是惟一一位女性，也是最让我迷茫的一个人。在我们奔着赶着往中年狂奔而去时，她却在一家酒吧里郑重声明，她要在三十岁生日前结束在中国的日子。那天我们是给从美国回来的阿大接风，她说这话的时候手里端着一杯伏特加，一头长发像天上缠绵的雨丝，劈头盖脸地倾泻在我们的视线里，很有些惊艳。不知是她的豪言壮语震住了我们，还是她的一反常态吸引了大家，反正从那天起我们都很仰望她。后来她真的去了英国，跟一个半大不小的英国老头儿———“谁让你们都不要我呢，我找贝克汉姆去！”她在机场一本正经地告诉我。

　　没过多久，我就站在首都机场的国际到达大厅去接来自英国伯明翰的飞机。她不仅没见到小贝，连原来那个老头儿都绕丢了。当时她简直就是红着眼睛扑进我怀里，鼻涕眼泪一把一把地抹在我崭新的西服上。好不容易把她带到车里，我一边开车一边问她还去不去英国了，她有些伤感地说：“不去了，再也不去了。”

　　从此以后，我经常到机场去接阿大至阿四的其中一个，弄得机场问讯处那位漂亮小姐都认识我了，我也爱看她笑起来露出的小虎牙。今年春节我们这群要命的朋友相聚在后海，酒足饭饱后大家一致感谢我始终在国内守候着他们，他们的表扬让我很腼腆，我知道我也曾经眺望过隔了山隔了海的异国他乡，我张嘴想说句谦虚的话，比如“我做得很不够，很多地方有待改进”之类的，这时一双温柔的手用劲拉着我的袖子示意我保持沉默，我转过脸，一颗小虎牙正可爱地看着我。

　　《江南时报》 (2005年05月10日 第三十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