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鞋匠

　　我进这个城市时，他就在那里了。现在，他还在那里坐着。

　　在临街的屋檐下，他坐着，很认真地敲敲打打。———给人修鞋、修伞、修拉锁。

　　这个城市很喧嚣。匆匆忙忙的人流好像海涨潮，流过去了，又流回来了……目光很少在他身上停留。直到有一天，我们的鞋子或是伞出了问题，我们才想起来。好像他也不留意别人。我每次从他身边走过时，见他总是在埋头干活。

　　他确实很忙———每天他都是很早就坐在那里了，一直到灯火淹没了这个城市。

　　在他的摊子旁边，有一家小店几易其主。最早是卖水果，后来是卖面食，再后来是卖杂货，现在又改为卖彩票了。于是这里就开始变得很热闹。有一天我经过这里时，发现他原来的摊位上洒了一地刮过的红红绿绿的彩票，原来他挪到一棵梧桐树的旁边去了。

　　世事在变，季节在变，可他还是以一种固定不变的姿势在那里坐着。冬天和春天，他在向阳的地方坐着；夏天和秋天，他挪到树阴里坐着。有一回旧历的大年三十，下着小雪，我到街上去，见他还在那个摊位上坐着。我远远地朝他喊：还干呢？他冲我笑笑：下午不来了！

　　听说他是一个南方人，也有附近人说，他家里早就盖起了小洋楼……

　　能盖起小洋楼的人，还在这里一天天干着，让人似乎有点儿不可思议……

　　终于有一天，我坐到了他的面前。他让我把鞋脱了，换上他的拖鞋，然后顺手递给我一个马扎让我坐下。岁月如梭啊！我说：你的头发开始变白了。他说：干到实在干不动了就回家……

　　我一阵惆怅，想：说不定哪一天，我再来找他时，他已经不在了……